大概是接近黄昏之故,人潮不似星期日那么热络,今天不用排队就可以进去。
不出所料,一走进最里处有人鱼水槽的展览间,就看到鹰司今天仍旧伫立在老地方。
“鹰司……”
仓桥从他身后打招呼。鹰司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很憔悴。
“……唷……”
无力地回应一声,鹰司再次将视线转回水槽。
仓桥和鹰司并肩注视着水槽。这两天来似乎都没有换水,水质比之前浑浊许多。和鹰司同样憔悴的人鱼,仍旧像依偎在鹰司身旁似地,静静靠在水槽一隅。
大概是没有力气起身了,身体几乎沉在槽底,原先透明的鱼鳍褪成了灰色,明显地从尾端开始腐坏碎裂。样子十分虚弱,好像连动都动不了。
虽然不知道她的年龄,不过就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静悄悄地抬眼凝视鹰司。
人鱼和人类的恋情,是否经常是没有结果的……仓桥一边回想所知有限的人鱼故事,一边和鹰司一起看着她的模样。
果真是愈看愈美的生物,不管是侧脸的伤痕、鱼鳍缓缓飘动的样子,甚至是黑中带青的长发盖住裸肩和胸口的模样,怎么样都看不腻。
日复一日,鹰司就像观赏水族箱内的金鱼那样,毫无倦意地前来探视人鱼。仓桥似乎有点能体会他的感觉了。
两人不知道就这样站了多久。
终于,小屋渐渐返回寂静,今天的节目即将结束。站在水槽一侧的两人都察觉到了。
“不好意思,小哥。我们要关门了……”
连日收取鹰司的小费,允许他留在人鱼身旁的解说员,态度有点卑屈地走向两人。
“鹰司,差不多该走了……”
仓桥对着鹰司侧脸轻轻呼唤。鹰司一边留恋地回顾人鱼,一边点点头。
于是,之前似乎连呼吸都有困难,一直停在水槽角落的人鱼,突然静悄悄地对鹰司伸出手。
仓桥凝住呼吸,静静注视着那双从水槽外面望去有点泛青的纤细手腕,宛若拥抱般伸向鹰司。
鹰司就像被那双手臂吸走魂魄般,回应着她走向水槽。
鹰司的身体仿佛就要融入水中。女人黑中带绿的长发在水槽中扩散开来。在浊水中宛若长蛇一样蜷曲起来的,是覆盖着薄薄鳞片的变形鱼尾。
鳞片逐日失去光彩,透明的鱼鳍彷佛一捏即碎,马上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即便如此,隔了一层玻璃偎向鹰司的人鱼,仍旧美得像梦一样。
隔着玻璃,彷佛着了魔似的鹰司和人鱼掌心贴着掌心,深情地互相凝视。
“别把那男人带走,将他还给我……”好不容易,仓桥才忍住涌上喉头的呐喊。
玻璃那方,人鱼极其爱怜地抚摸鹰司脸颊,轻轻将嘴唇凑近的模样,仓桥只能无言地愣在原地,一声不响瞅着眼前的画面。
两人的样子几乎就是在接吻,仿佛被拆散的恋人般,越过玻璃将唇办贴在一起。
连担任解说的男人,也咽着口水注视两人的模样。
不久人鱼伸出手,敏捷地靠近自己的尾端,折下形状格外细长的鳞片。仿佛薄玻璃般通透的鳞片一离身,那里立刻渗出淡红色的血,融入了水中。
“……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对于鹰司接近呻吟的呢喃,人鱼只是笑笑,然后游至靠近水面的地方,越过水槽将折断的鳞片投掷出去。
见鹰司接住那鳞片后,人鱼的表情更显悲切,立刻又游到鹰司身边。
“啊——啊,竟然伤害自己的身体……这畜生……”
连解说员惊讶的抱怨,鹰司也都恍若未闻。
受伤的鱼尾部分,不断涌出淡淡的血水。
“……我会好好珍藏的,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人鱼张大眼睛,看着玻璃那头紧握住鳞片的鹰司,点点头。
“今天就到此为止。不好意思,明天再来吧。”
解说员在赶人了,两人只得走向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