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将一个无法抵抗的东西关在水槽里面,还要让大家观赏,你不觉得太不人道吗?”
面对仓桥的指责,男人仍旧没有半点惧色。
“哪里不人道了,她又不是人类。不过,也不全然是鱼。那家伙是怪物。她是大爷我和网到她的外国渔夫交涉,花了大把银子才买下来的怪物。没有人会把狗啊、牛、猫或猪之类的动物特地拿出来展示,你们会花钱来看那种东西吗?我想不会。
你说你是律师?后面那两个,一个是大学老师,另一个是官员。不过,我一点都不怕你们。因为我敢挺起胸膛,说自己赚的是正当钱。我们这一行生意,靠的就是提供大家娱乐。
如果法官裁定那只怪物是人类的话,我会乖乖服从判决。看是罚金还是什么的,我一律照给。”
“如果闹上法庭,官司都还没打完,人鱼就已经死了。你没看到她被关在不乾净的水槽里,身子愈来愈虚弱了吗?”
鹰司皱起了眉毛。
“你啊……”男人眯起眼睛说话。
“你啊,就是你。听说你被那条人鱼迷住了,每天都来孝敬她?虽然你说自己是大学老师,不过还满多情的嘛。”
“可是……”男人断然说道。
“你的温柔多情,却给我们的生意带来许多不便。想要自作多情的话,反正吉原很近,不要找那种怪物当对象,乾脆到那边去吧。”
“还有你们两个……”男人继续刁钻地说。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嫌不乾净、什么什么的,好像很瞧不起这间小屋。我所做的生意,正是为了满足你们内心深处的好奇心、虚荣心,各种卑鄙下流的心情。你们喜欢追求比自己奇怪的、丑陋的、劣等的、奇妙的东西,所以才会愿意付钱,特地跑到这里参观。
像现在,一听说有条人鱼,你们不就花钱跑来了吗?事到如今才觉得违反人道,未免太奇怪了吧?
并非我们需要顾客。而是顾客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才有我们这种生意出现。就算我不做,其他也有别人会做。这行饭就是这样子。”
男人讽刺道。
“我已经很明白这行生意的宗旨了。算我们说错话,我道歉。”
鹰司代替被男人一番自私说词给惊倒的仓桥他们,挺出身子。
“……可是,那条人鱼愈来愈虚弱。要是继续将她饲养在水槽内,恐怕活不了一个礼拜。在这之前,能将她放回大海吗?”
“您说的没错,拜托您了……”心高气傲的青年,对着男人深深低下头。
身为公爵家的子弟,而且还是在某分野拥有极高评价的幻想小说家,矜持比旁人高一倍的鹰司,如今居然出现这种举动,仓桥觉得很心痛。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是坏人。我自有我的打算。”
男人的口气陡然变得客气无比,浮现卑微的笑容。
“我可是花了大把大把的银子,才把那条人鱼弄到手的。就算只剩一个礼拜,只要小屋继续展示,还是可以赚进不少钱。如果你们愿意付人鱼的赎身费,贴补一个礼拜的门票损失,我可以马上放那条人鱼回大海。”
一直沉默观察男人模样的持明院,交叉着手腕问道。
“照你占算,要多少金额才够?”
男人露出黄澄澄的牙齿。
“二十万左右的话,我就让给你们。”
“那家伙根本没有出让的意思嘛。”
持明院走在来时的电影院街上,一边走向车站一边恨恨地说。仓桥点点头。
一般公司员工的平均月薪是三十元。由此可知,男人是在漫天开价,完全没有出让人鱼的意愿。
不过,失落垂下肩膀的鹰司,脚步却显得无比沉重。
即便鹰司是大财阀的少爷,完全不插手家族事业的他,根本无法擅自挪用金钱。
何况,这是一笔天价。既然男人不愿放手,不管再怎么想破头,鹰司都找不出好方法。
“……没关系。那男人说的没错,为一尾人鱼痴狂的我,的确是很异想天开……”
鹰司低声呢喃,目光透出一点空虚。
“不好意思,连累仓和叔美白跑一趟。”
“谢谢你们……”鹰司浮现无力的微笑,垂下了眼睛。
就连因为多年挚友被抢走而感到颇不是滋味的仓桥,看到鹰司那副哀伤的样子,也不由得打从心底难过起来。
两天后,因工作而来到荒川的仓桥,回程时忽然想起这件事,于是绕到了浅草。再次沿着两天前和持明院一同走过的道路,抵达有点距离的杂要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