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了一双秀气小脚,娇美纤弱的王夫人、王黼年方六岁的千金王如薇、王家第三小妾半个月前难产死前,留下的那乾瘦虚弱,一落地就长了一头乌溜短发的儿子、还有那个拖着病体,死也死不去,活也活不好的王太夫人。
王黼被收至今,已算不出是第几个月了,从米仓里扫出来的残米今晨已然煮净,两个妇道人家各分了一碗稠粥,王如薇喝了半碗稀粥,留下来的小半锅米汤,王太夫人坚持拿来灌喂王家最後的子嗣,硬是不肯多给孙女一点。
六岁多的大小姐王如薇瑟缩在只剩薄被的床头,早上只分到那点稀粥,今日又冷了,既饥且寒,浑身簌簌颤抖,从没吃过这种苦的她,不禁在母亲面前嚎哭出声,哭得芳龄不过二十四的王夫人极是心烦,忍不住厉声斥骂。
「别哭了!哭哭哭,哭了就能饱肚止寒吗?大家都没得吃了,第一个就饿死你这烦人精!」
向来被王黼捧为心肝宝贝的王家千金,哪曾受过这样责备?委屈之余,她乾嚎得更加厉害了:「爹都没有这样骂过我……我要爹!我要爹……」
提到还被拘在大牢的王黼,本以为是可以仰望终身的良人,谁知前帝这棵大树一倒,牢牢压住了攀在最顶端的蔡京王黼,其他猢狲皆是自顾不暇,哪还想得到来叹望王氏残余的几个孤儿寡母?
当初风风光光嫁与美郎君,岂知落得今日凄惨潦倒,连自己的娘家人都不敢向皇帝讨饶,只不断安抚她,要她好生守着王宅,或许哪日王黼还能回来……早已守得心慌意乱、後继无力了,现在耳里又听着不晓事的娇惯女儿哭天抢地喊爹,王夫人顿时幽苦恼恨齐上心头,气红了眼,举起手便要打:「还哭?!」
但,王如薇见母亲竟伸手要打,便从床上跳了下来,哭着奔向门口,王夫人被自己的小脚一绊,扭了一下,追也追不上,只得对着王如薇小小的背影疯狂泼骂:「敢躲,你就别回来!门外都是官兵,我看你能逃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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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如薇哭着、跑着,单薄的衣裳被风一吹,更是寒冻,她一心只想着卧病在床的祖母房里,还剩下半锅米汤。
「阿婆……阿婆?」停止抽噎,她轻敲了王太夫人的房门,听不到任何回应,王如薇受不了风寒,自己开了门走进去。
只见病中未癒的王太夫人盖着家里仅剩的被褥,沉沉睡在房里,动也不动。床头安了另一张小榻,榻里堆满了家中所剩的保暖衣物,紧紧拢住那个因营养不良,而长得极皱缩难看的猴脸弟弟。
米汤就放在短发乌亮的丑猴脸身边。
王如薇悄声走去,望着已凝结成冻的稠米汤,咽了口唾沫,就想端起小锅躲出门去吃,偷偷摸摸之余抬头一看,那丑弟弟的眼睛居然睁开了,直勾勾地看着她,既不哭,也不喊,只是看来脸色冻得有些发红。
那双眼睛,并不难看,但这样睁在一张丑缩的脸上,更显得无比怪异,王如薇朝他扮了个鬼脸,把锅勺举了起来,急急吞了一勺,示威似地低斥:「大家都没得吃,第一个饿死你这丑东西!」
丑猴脸想来是听不懂,仍然傻傻盯着她看。
「干嘛?只是吃了一口你的饭,看什麽看?」忽然,王如薇觉得丑猴脸的眼睛,亮得似乎有些异常。
她放下锅勺,凑近弟弟的小榻,弟弟的眼神随着她的走动,也跟着动,那双眼睛,愈看愈是潮润。
「丑猴子,你这榻好暖──」嘟着嘴,王如薇心里只觉委屈,怎麽丑弟弟有得吃、有暖衣被,自己却吃不饱也盖不暖?
一时气恼,她把弟弟身上的几件衣服拿起,套在了自己身上,果然,这衣服好暖!但,奇怪的是,盖在丑猴子身上的衣服都拿掉了,他的榻上,怎麽还是这样暖洋洋的?
王如薇眨了眨眼,好奇地摸上弟弟那张丑脸,只觉得他浑身烧如滚火!她有些害怕,忙唤着床上的王太夫人。
「阿婆,阿婆,弟弟身上好烫啊!阿婆……?」
但,无论怎样叫唤,床上的祖母就是不应不理。王如薇不知所措,又是「哇」的一声放嗓大哭,惊惶茫然地跌撞出门,就要奔回娘身边,谁知门外太冷,几片鹅毛细雪已是轻轻飘了落地,王如薇跑了几步,小腿冻得打颤、不听使唤,就要仆倒在地。
才刚猛喘一口气,准备跌疼了要嚎得更大声,王如薇却发现自己没有摔在地上。
她的脸仍朝地,背後却一下子被提了起来,轻轻、稳稳地被放回地面站着。
哭花了的眼前,竟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站在自己身前的陌生男人。王如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