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靠近时发出尖叫声,已经被火烧着的人发出惨叫声,格雷戈被这些声音吓得接连往后退,而实施谋杀的人正在洋洋得意地高呼着: “为了金和基督!为了金和基督!”格雷戈几乎逃走,因为他无法忍受他的所见、所闻和所嗅:橘红色的火焰,着火的树木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还有烤焦的人肉气味。但他并没逃走。相反,他与已冲到火焰边缘的其他人一起,试图把困在树下的活人撬出来。他几乎被火烤焦,衣服一度着火,但这灼热的疼痛算不了什么,几乎还算是仁慈的,因为这是他应得的惩罚。他本该死在这个地方的。他本可以死去,本可以把自己深深地投人火焰中,永不再出来,直到他的罪孽被清洗干净并只剩下骨灰为止;但还有断脚断手的人需要从火边拉出来,还有生命需要拯救。此外,有人扑灭了他肩上的火焰,帮他把树举起,这样躺在树下的男孩能够扭动着爬出来;当他参与这样的事情,参与解救这个孩子时,他怎么能死呢?
“为了金和基督!”男孩一边呜咽着,一边避开火焰爬了出来。
就是他,就是这个男孩的话打破了沉默,把人群引到了这个方向。格雷戈想,是你干的,是你把他们从我身边抢走的。
男孩抬起头来,认出了他。 “格雷戈!”他喊道,冲向前来。
他的胳膊抱着格雷戈的大腿,头靠着格雷戈的臀部。 “格雷戈叔叔!”
他是奥尔拉多的大儿子宁博。
“我们报仇了!”宁博叫道, “为了金叔叔!”
火焰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格雷戈拉过男孩,背在他身上,踉踉跄跄地走出最灼热的火焰周围,然后继续向前走,进人黑暗之中,来到了一个凉爽之处。风驱赶着火焰,火焰又驱赶着人们向这边撤退。大多数人都像格雷戈一样,因为大火或帮助别人而筋疲力尽,惊恐不安,疼痛不已。
但有些人――也许很多人仍然情绪高昂,心中还燃烧着格雷戈和宁博在广场时点燃的火焰。 “把他们全部烧死”的声音此起彼伏,小股暴徒如同溪流中的小旋涡,但他们现在举着燃烧的木头和火把在森林的中心地带高声喊叫: “为了金和基督!为了利波和皮波!不要树!不要树!”
格雷戈蹒跚着往前走。
“把我放下来。”宁博说。
他继续往前走。
“我自己可以走。”
但格雷戈的使命太急迫了。他不能因为宁博停下来,也不能让他自己走,不能等着他,不能把他撇下。人是不会把自己的亲侄儿留在燃烧的森林中不管的。因此,他一直背着宁博,过了一会儿就疲惫不堪了,他的腿和胳臂因为用力过多而感到酸痛,肩膀因被烧伤而出现一团发痛的白斑。他终于走出森林,来到了旧大门前的草地;从森林里出来的小路:与通往异族实验室的小路在这里交汇。
暴徒已经聚集在这里了,许多人举着火把,但不知为什么他们与两棵单独挺立的树“人类”和鲁特保持着一段距离。格雷戈身上背着宁博,用手拨开人群往前挤去;他的心跳加快,充满恐惧、痛苦,但也抱着一线希望,因为他明白了举着火把的人止步不前的原因。他来到人群的最前面时,才发现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在这最后的两棵父亲树周围,聚集了大约两百名猪族兄弟和妻子。他们虽然个子矮小并受到包围,但对人们表现出一种蔑视的神情。他们将在这里血战到底,也不会让这最后两棵树被烧掉――但如果暴徒非烧不可,也会得逞的,因为猪族无法阻挡决心实施谋杀的人们。
然而,在猪仔和人类之间站着米罗。与猪族相比,他就像一个巨人。他没有武器,但张开双臂,好像是在保护猪族,又好像是要把他们拦回去。他在用他那浓厚的、难懂的语调与暴徒抗争。
“先杀我吧!”他说, “你们就像凶手!先杀我吧!就像他们杀害金一样!先杀我吧!”
“不是你!”一个举着火把的人说, “要死的是那些树,还有所有这些猪仔,如果他们不想法逃跑的话。”
“我先死吧,”米罗说, “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先杀我吧!”
他说话大声而缓慢,因此人们都听懂了他那结结巴巴的话。暴徒们仍然余怒未消,至少有些人是如此。但也有许多人对这一切感到厌倦了,许多人感到惭愧,他们在内心中发现:自己今晚把灵魂让给了暴徒的意志,参与了可怕的暴行。格雷戈仍然感到与其他人心有所系,也明白他们可能分化为两派:仍然愤愤不平的人可能会点燃今晚的最后一把火;冷静下来的人内心有愧,可能占压倒多数。
格雷戈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为自己赎罪,至少部分赎罪。因此,他跨前一步,身上仍然背着宁博。
“还有我,”他说, “在你们对这些兄弟和树木动手之前,把我也杀了吧!”
“雷戈,你和那个残疾人都别挡路!”
“如果你们杀害这些小精灵,那你们跟’好战者’还有什么区别? ”
这时,格雷戈站在了米罗的旁边。
“让开路!我们烧掉最后的树,就完了。”但这个声音已经不是那么理直气壮了。
“你们的背后大火在燃烧,”格雷戈犭, “死去的人已经太多了,包括人类和猪族。”他的声音嘶哑,因吸人了烟尘而感到呼吸急促,但人们还是能够听见他的话, “杀害金的森林远离这里,’好战者’连一根毫毛都没有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