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年里,雩之国四方安定,上颢驻守边关前,一直留守在皇城中,来往于校场和府邸。
雩之国的帝都是个富得流油的地方,美酒馔食,奇珍异宝,舞榭歌台,天姿国色一个都不少。人们来到这里的结局往往只有两种:在名利角逐中迷失自我,或在美妇醇酒中醉生梦死。如果没有坚定的心性抵制浮华的入侵,那最好远离这座布满销金窟的城池。
上颢虽然出生于此,但自小便过着简单而富有规律的日子,他洁身自好,严于律己,从不放纵取乐,这对于一个生长在皇城的人而言简直不可思议。
他从十五岁起便正式入伍,尔后陆陆续续地参与了十几场战役,年纪轻轻便平步青云。
这看似风光无限的背后,是重重杀机,赴险如夷,来自簪璎世家的将军虽然进阶有道,却也有处高临深的痛苦。
上颢从没有时间考虑属于自己的志向,短短二十载的人生太忙碌,如何在每一场训练中脱颖而出,如何从每一场战役中全身而退,几乎消耗了他少年时期的所有精力。
除此之外,他还要承受父亲和兄长施予的压力。
上颢就像个傀儡,从出生起就被无形的长线操控着穿上戎装,提起刀剑,面对无止尽的腥风血雨。好在他不屈不挠的个性让他扛过了百般折磨,即使被打得鲜血淋漓也从未有过心灰意冷,颓丧沉沦的时刻。
这种坚毅不屈的性情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他的母亲。
那位被抢来的绝色佳人至死都未对上老将军展露过一个笑容,府里的人都说,她是傲死的。
上铭不喜欢上颢,不仅是对他出身的嫌恶,更因为他那副高岸矜持的气骨让自己的亲生儿子上隽显得猥琐不堪。
上颢二十岁这年,由于家国安定,无所事事,便主动请缨,去往边关,随军驻守。
上老将军应允了。
他的小儿子如今已经从一个从地位低贱的小杂种变成了光耀门楣的香饽饽,上铭为了巩固家族地位,并未将上颢的身世大肆宣扬,甚至没有告诉上颢自己。
可上颢什么都知道。
小时候,他曾一度很好奇,为什么自己的娘亲只对自己和颜悦色,却对府里的其他人不屑一顾。
这疑问直到母亲临终前才有了答案。
她留给他一枚玉佩,上面刻着单字一个‘安’,那是他爹的姓氏。
上铭不会告诉他,那个姓‘安’书生曾经想尽一切办法救自己的妻子,奈何人微言轻,一朝惹怒了权贵,便被上铭暗中派人杀害了。
上颢十七岁的时候,随上铭出兵大漠,迎击犬戎,未料中了埋伏,他的哥哥上隽还没怎么杀敌,肩膀上便中了一箭,痛得上下牙直打颤,从马上重重地跌了下去。
上隽从小便不是打仗的料,他的天赋在于喝酒与勾搭女人。
上家长子拥有一流的品酒功夫,面对女人更是如鱼得水,该文雅的时候他装得风度翩翩,该下流的时候他也绝不含糊,他喝下去的酒大概能浮起一条船,而他玩过的女人……不知帝王的三宫六院装不装得下?
可惜战场不比情场,上隽若能在战场上拿出在女人面前时一半的胆子,大概就不会那么狼狈了。
当时,上隽倒在地上,吓得疯了一样乱爬。
一支抹了毒的箭从他的脸颊边飞过,他匍匐在地,觳觫不止,恨不得将身子埋进沙土里去。
上老将军见状策马而来,二话不说将儿子带上了马背,护着他撤退,却突然转头吩咐小儿子断后。
上颢那时不过十七岁,应敌经验十分浅薄,可上铭却不假思索地将他往最危险的地方扔。
军令如山,他硬着头皮,骤马冲杀。
乱箭如飞蝗,嗖嗖擦着他的头顶和脖子飞过,少年在腥风血雨中命如残灯,可唯一的父亲却护着另一个儿子策马远去。
他回头望向那尾渐行渐远的尘烟,眼睛里涌起了一股滚烫的泪水,但转眼便被熊熊燃起的恨意烧干,他咬着牙,紧紧握住刀,生平第一次忘记了愧疚,毫无人性地在战场上砍杀。
少年人的运气很好,他奇迹般在乱军中活了下来。
上老将军从容不迫地拍拍小儿子的肩膀,“别不服气,十七岁就能从危境中全身而退的将士可不多见,以后想要功名利禄还不是信手拈来!”
上颢恭恭敬敬地看着父亲全无愧疚的脸,听着他冠冕堂皇的赞赏,脑海中却闪过了沙场上杀人的一幕幕,只是被杀的对象统统被换成了上铭和上隽。
三年的时光就这样在煎熬和杀戮中静悄悄流淌,上颢的心智日趋成熟,个性也越来越稳重,连带着他的情绪也不再像少年时波动得那么剧烈,或许麻木不仁就是长年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最终结果。
渐渐的,父子亲情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他要考虑的事越来越多,没有时间体会私人恩怨。
上颢的朋友很少,大多数人都不敢接近他,因为他家境特殊,性子亦不好相与,不了解他的人都说他已经沿袭了上氏一族铁石心肠的作风,待人冷酷无情,而他自己有时也信以为真。
因此上颢完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因为一句话而内心震动,而去救一个素昧平生的少女。
云檀在荒原上的嘶喊,像是一道霹雳,打乱了他死水般的心境,十七岁时孑然一身被弃置军中的情景毫无征兆地浮现在眼前,与她撕心裂肺的喊叫在冥冥中一呼一应。
大雨瓢泼,他拨马而回,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