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丝帕的主人是上一任太傅的女儿。
太傅姓陈,当年白华帝苏昂就是在陈太傅的指点下才坐上皇位的。
他如今年事已高,官位早已成了虚衔,但由于威望素著,朝廷上下都遍布着他的门生故吏,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一呼百应。
陈太傅的女儿名叫陈黛黛,年方十五,生得艳若桃花,婀娜袅袅。
她是最讨爹娘喜爱的那一类女儿,美貌又聪慧,懂得审时度势,善于巧言令色,凡事一点就通,既没有无缘无故的愁情,又深谙阿谀取容之道。
上颢有幸见过她一回,那是在陈太傅的家宴上,他与上老将军早有结亲之意,于是趁着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唤出了美貌绝伦的女儿。
陈黛黛当晚翩然而出,千娇百媚,顾盼生姿。
她的举止言谈与所有名门千金一样进退有度,仪态相貌更是无可挑剔,但上颢却从她眼里看到了一种迫切地想要崭露头角,为人追捧的**,即使她装得典雅矜持,温柔无辜。
陈黛黛一年前曾与张丞相的儿子互为诗友,两人暗生情愫,笔尖传情,可惜张相为官两袖清风,为人清高孤傲,得罪了不少朝臣,张家日益不得圣宠,这精明的姑娘见心上人仕途黯淡,立刻顺风转舵,按照爹爹的意思向上家的小儿子大献殷勤。
当夜,绝色少女清歌一曲。
唱罢,她走到贵客们跟前,弯下垂柳似的细腰,盈盈一拜,起身冲上颢露出了娇艳的笑容。
她的姿势原本含羞带怯,可这一笑却泄漏出一抹自信的亮色,陈黛黛显然是胜券在握,她心想上颢一介武夫,终日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必然心思粗放,不拘小节,哪里领教过风雅的魅力,她只需微显身手,他就会甘拜裙下。
可惜她错了,上颢打小便以鉴影度行为乐,陈姑娘那些曲折狭隘的心思会通过最细微的表情彰显在脸上,上颢轻而易举便看清了她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回府后,上铭对陈黛黛赞不绝口,以为她无论品貌,才华,出身都无懈可击,上颢明白他的意思,却默不作声,待他父亲忍无可忍,直白地提出结亲时,他便一口回绝。
上铭因此大发雷霆,可惜无济于事,上颢孤行己见,不肯动摇,他软硬兼施,也如水投石。
今日,上老将军竟是不管儿子的意愿,擅自定下了这门亲事,方才的信件便是召上颢回去成亲的,其中还夹着陈小姐亲自绣的一条丝帕。
云檀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开始用新摘的鲜花点缀屋子,又是随心所欲地这儿一捧,那儿一束。
火中的丝帕尚未烧尽,精美的花纹依稀可见,上颢没有遮掩的意思,他看了眼进屋的少女,脸色依旧十分阴郁。
“今晚天色很好,你想出去看星星吗?”待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他突然这么问她。
“好。”她立刻笑意盈盈地点点头,可脑海里却全是那条娟秀的丝帕。
她时至今日才幡然醒悟,自己是被热情冲昏了头脑才会轻率地嫁给一个不甚了解的男人,即使她看上去明事理又通人情,却仍然没有克服少年人易冲动的弱点。
若仔细观察,上颢的言行举止无一不彰显着良好的教养,他简洁的说话方式,矜持克制的笑容,讳莫如深的思绪,分明显现出一种大家子弟才有的特征。
在云檀的记忆里,上颢从不会像普通老百姓那样品评一件俗气却趣味十足的事,更不会无拘无束地与人闲聊,如果他真是一个从小父母双亡,缺乏管教,入伍后从底层爬起的兵士绝不可能拥有这般风度。
夜晚的荒原寂静怆然,长风呼啸而过,繁星静默地俯视着大地,他们站在一片高地上,苍穹辽阔,青黄不接的野草铺展在大地上,随风摇曳款摆,雄俊的马儿打着响鼻,在原地踏步。
云檀再也没有心思像往常那样去玩味这种沉寂的氛围,她像是着了魔一样孜孜不倦地揣测着夫君的身世和丝帕的来历。
她怀疑他来自高门氏族,迫于压力娶了一个自己不爱却出身高贵的女人,但又在从戎期间遇到了她,出于门第之差,他不能让她登堂入室,虽行了成亲大礼,却也只能在遥远的边塞享受不可告人的快乐。
这种事在云檀看来很平常。
她的父亲是个商人,商人的朋友来自三教九流,她听说过各种各样的艳闻,早就不以为怪。
“你从前到底有过多少个姑娘?”她转过身去问他,语音中流露出几分感伤。
“我只有你一个姑娘。”他回答得相当干脆,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上铭对小儿子的管教十分严格,从小到大,上颢住的地方绝没有四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的仆妇,他生怕儿子在万花丛中习得纨绔之气,受人引诱,耗费精气,无法上战场杀敌。
其实上老将军自己年轻时也是如此,功能刻苦,志在云霄,他第一个女人即是自己的原配夫人,后因原配早逝,才按捺不住寂寞,开始纳妾寻欢,消磨时光,渐渐变得裘马声色起来。
“三天后,跟我回一趟皇城吧。”他对她说道。
云檀点点头,看上去郁郁寡欢,上颢将她抱起来放到马背上,抬头打量她的神色,“怎么了?你不高兴?”
她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看,好像要从眼睛看进他的心坎里。
“我不信你。”半晌,她忽然轻声道。
“不信什么?”
“我不信你只有一个姑娘,”她想露出轻松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