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有谁?
以为掩埋好的伤疤,如今挖开在太阳下曝晒,那般炙痛深沉的伤势,被如深海般的窒息与绝望掩上口鼻,鲜活得仿佛昨日。
而昔日那人在纸上写下的字句,她本以为今生就自欺欺人地遮埋,然后终生都不复想起。
却不料如今想起,只觉如同昨日,字字入骨而已。
那人情真意切,字字千金地许诺过的。
——归来之日,定以情玉为聘。
她闭眼时,有什么不堪重负地从羽睫上掉落下来,斜风吹来的雨丝,抚上她的面颊,留下了些微的湿意。
再度睁眼时,她的眼眶却全然干涩,像是已留完了毕生的泪水,又或者是在面对任何不测时,已经明白了自己再无庇护与后路,所以已经不会再显露一丝软弱。
宫中的人,凭借的什么手段截得了他和她的私语,又是用了什么手段才将这一盘违禁的红血玉送到她面前,卫莹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揣度。
她抑制住心里的那丝痴想,只是蹲下身子,握住那红血玉。
红玉上的泥沙硌着了她的掌心,她却在感受到了那细细的疼痛之后更加握紧了红玉。
——如同溺水之人握紧手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姐。”眉烟在一旁着急地叫着,却被卫莹拉进亭中,卫莹拿过伞柄,却是重新进入雨中。
只留下一句平淡得连自己听了都有些心惊的话。
“眉烟,在这等我。”
红血玉并不难找,它艳丽剔透的玉质纵使在大雨中也鲜红得如此触目惊心。
那太监已吓得不能反应,卫莹也不去管他,她拎起湿透的衣摆,撑着伞,一颗颗地去捡。
一颗掉进了亭边的硬木之中。
她伸手进去,拿出那颗红血珠时,手上已被刮出了渗血的伤痕,伤痕上渗出几颗血滴,被雨水一冲下,却是显得那赛雪的肌肤更加脆弱,透白得不堪一碰。
她如同做了一场大梦一般,浑浑噩噩地回到亭中,颤抖的手几乎捧不稳那几颗红血玉。
“小姐。”就连眉烟掺杂了哭音的叫声都仿佛隔了一层雾一般朦朦胧胧,听得不真切。
卫莹静静地坐着,她的眼如同一汩幽潭一般,蓄着极清极深的潭水,面孔是毫无生机的美与幽寂,像极了怪谈里毫无缘由的艳鬼。
那太监颤颤兢兢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飞快地低下头,缩着身子发着抖,似乎显得比先前还要害怕。
雨终于小了,也渐渐地有了停止的势态。
卫莹拿出锦帕,小心而细致地擦拭干净了红玉上的湿泥,再拿出绢布包裹好。
她起身,然后在太监面前蹲下。
太监直愣愣地看着她清丽得不似人间人的面孔,刹那间连下意识的低头都舍不得做。
这样如同,如同……
太监绞尽脑汁地想着,却只能想出“仙人”这样的词来形容他所见到的样貌。
然而用这他毕生里能想到的最高夸赞的词来形容卫家贵女时,他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这样还完全形容不了她的样貌。
甚至他的心里还出现了一个堪称大不敬的念头:拥有这样的一副样貌,还如此和善心肠的美人,怎么想,怎么想……也觉得自家的主子配不上……
太监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个半死,他打了个寒战,不再想那般高得和天上一般的贵人的事,只是想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登时只觉心如死灰,连求饶都再无力说出了。
却不料头上传来了女子柔和的话音。
“将这红玉还给你的主子,代我托话给她——”女子踌躇了一下,嗓音轻柔得让人陷于云雾一般,却是带出了朦胧柔和的少女口吻。
“这份情我感念于心,”她突然露出了笑意着,这笑意突兀地出现在她脸上,连带着周围黯淡的雨景和她头上的玉钗都仿佛亮了一分颜色。
她的话语中却似乎又透露出了无人能动摇的坚定与释然。
“力所能及之事,我定当尽力,至于其余之事,若是祸及家人,请恕我无能为力。”
“还有,这红血玉……”
少女和旁边的侍女走进了雨中,那话音远远透过雨幕而来,和她的身姿一起在雨中飘渺得如同烟云一般一吹即逝。
“若是可以,就埋了吧……”
远远地走出宫门,卫莹低下头,在注视到眉烟惶恐的脸色时,她苍白得毫无血色蓦然地浮出一些笑意,然后安抚地拍拍眉烟的手。
眉烟望着她家小姐终于不像画中人一般露出那种飘远得仿佛无人能触摸的神情,像是终于能呼吸一般,总算是松泛了一口气。
她踌躇了大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一个较为温和的问题。
“小姐您为什么要去捡那些珠子啊?”
卫莹又笑了,这笑意中带着少女天生的娇俏玩闹,
“因为这珠子——
送错了人。”
然而她眸中却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