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不惧天威,与皇帝大吵一架。
正僵持着,肖再林那半百老头如没头苍蝇似的闯入了御书房,他分明怕得要死,根本不敢看周遭事物,便以额头触地大声道:
“五殿下的轮椅是微臣亲自设计的,当初五殿下与微臣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双腿残废已是愧对双亲,无论如何不会再烦扰他人,因此特意嘱咐微臣在两轮后方装了一对特殊的刹,旁人是无法从后面推动轮椅的。”
此话一出,顾歧了然,这刹本是五哥防旁人再害他用的,他宁愿自己驱动轮椅,缓慢前行,也不要旁人推他促他,自残废后顾盈就变了,将聪慧化为谨慎,闭关锁国不与他人来往,谨小慎微的度日,今日却为何又被人所害呢?
皇帝闻言总算有所动容,他盛怒之下根本没有给顾盈辩解的机会,肖再林不过工部一小小匠人,竟再拜倒:“五殿下为人宽厚善良,决计不会因为身残就自暴自弃,迁怒他人,皇上若不信,亲自试一下轮椅便知。”
若不是肖再林,宛郡主与胤王的私情不会被揭露,原是胤王不肯纳宛郡主入府,致使其心生怨恨,恰巧在莲湖旁看见了玩耍落单的胤王庶子,意图推小儿下水,被顾盈发现阻拦,宛郡主怕东窗事发,祈求顾盈保持缄默,顾盈不愿,才闹出了这样的事。
后皇帝斥责了胤王,驱逐了宛郡主出宫,处罚了一干下人,厚赏顾盈已示安抚,此事才算了了,顾歧伴着顾盈回宫,心有疑惑,为何偏偏是五哥发现了此事,难道是巧合?
“我看陪同晟儿的宫人独自回来了,觉得蹊跷。”顾盈转动着轮椅走过鹅卵石的小径,慢慢道:“不放心才去看看。”
“胤王的位置距离你甚远,他就算有事临时回来禀报,绕至你跟前也太多余了。”
“他......还撞了我身后的玉屏,我未曾计较。”顾盈说:“现在想来,的确是刻意了。”
“五哥方才为何不对父皇说?”
“有什么可说的。”顾盈抬起头,淡淡一笑,他面容俊秀却苍白,带着病气,像是一张被浸湿的宣纸,一碰即碎:“被贬出宫才是解脱,只是,庶子无辜。”顿了顿,他握住顾歧的手道:“我不打紧,倒是那个匠人,保了我却动了他人羹匙,以后怕是不好过了。”
一语中的,肖再林遭贬谪,一步步沦落为丧家之犬。
顾歧想,他原保不了五哥,肖再林完成了他的愿望,他便要保住肖再林。
说好要保肖再林的。
☆、第九章【修】
顾歧缓缓地握拳,他自负孤傲,从不肯承认自己会力不从心,然而......
他在街上游魂似的逛,直到太阳落山才回到静和居,站在门前他迟迟抬不起手,臂若千钧沉重。
从前只觉得肖凝烦扰聒噪,可如今却又生出了几分愧疚。
门开了,肖凝红着眼睛望着他。
“七殿下,您回来了。”她讷讷的说:“我去,我去给您倒茶......”
顾歧踏入门,心中盘算着安置肖凝的法子,肖凝已将一杯热茶摆在了他跟前。
“七殿下,我爹托您的福好了......”她语无伦次的说:“他刚睁过眼,冲我笑了......我,我给您跪下了。”
顾歧诧然,肖凝已跪在地上,面红耳赤,强忍着泪意道:“我之前会错意了,把您的恩情当福气......我......我不会再痴心妄想......但是给七殿下为奴为婢,乃至赴汤蹈火,我都愿意......”
顾歧猛地起身走到屏风后,看见肖再林躺在床榻上,微微张着嘴,呼吸浅而绵长,颈子处平坦,新包着厚厚的绷带。
他没回应肖凝,疾步走入隔壁的雅间,屋里空荡荡的,药箱和笔墨收拾的一干二净,只留了一张字条。
“你救我,我救你老丈人,两清,再也不见。”
顾歧望着那上头龙飞凤舞义愤填膺的几个字,冷不丁笑了。
“笨蛋。”他低声说:“哪里两清,连笔账都算不清楚。”
***
苏敛连夜回到杏林堂,被蹲在门口的詹平逮了个正着,这西洋人摁着苏敛的头嚎啕大哭。
苏敛原本只是眼眶热,被詹平哭的悲从中来,干脆也搂着老洋人的腰嗷嗷哭了一场,两个人如同生离死别,哭的忘我,如果不是邵小胖来干预,怕是左领右舍都要给吵醒了。
梳洗后苏敛躺在自己的硬板床榻上,卷起裤管袖子,发现浑身痛不是没缘由的,到处青一块紫一块,她起身取了药膏,糊了点在手心里搓开搓热,推拿。
门开,詹平站在门口,端着一小碟点心和一碗牛奶。
“牛奶是我跟陶掌柜要的,给你热过了,这个是我做的糖酥,你将就吃点,晚上也不能吃太多,对肠胃不好。”
苏敛笑嘻嘻的接过:“要发胖咯!”
詹平坐到床边,有点局促的将双手摆在膝盖上:“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