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大漠黄沙似乎只是大梦一场,甚至熏衣都不曾再记起许久了,可是……
在沙漠上被救后,熏衣再次醒来,便已在客栈的床榻上了。梳妆妥当后,她拖着虚弱的身子前去致谢,才知道万嫣宫的恩人原来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皆身形健壮,意气风发。
“你来了。”为首的少年一袭白衣一尘不染,精致的白银假面遮住半张脸孔,只见薄唇弧度完美,谈吐言语气质不凡。
不论何时何地,熏衣总是仪态大方不卑不亢的。她款款行礼道:“熏衣谢过公子,不知可否知道公子姓氏府邸,来日必定相报。”虽然身体尚未恢复透彻,但她也如白莲盛绽,楚楚动人。
“姑娘多虑了,不用如此大的礼节。”白衣少年不欲她知晓自己的身份,只是笑道,“姑娘安心养伤,身体痊愈了我们再出发吧。”
“不必耽搁公子了,”熏衣自然不肯再麻烦对方,恳切道,“我们自会收拾回家,还请公子——”
“因为人力有限,我的手下们只是救了你们的人,散落地面的行礼并没有一起带走。”白衣少年只是不急不缓道。
熏衣闻言一怔,这才记起自己早已身无分文,不由得再次窘迫的无话可说。
在万嫣宫,花熏衣是当家之主,上上下下的事情都要她来全权决定,早已习惯了事事由她主导、哪怕无能为力也要迎难而上的生活。可是在这异国他乡,她却要信任眼前的少年,依靠眼前的少年,哪怕她和他相识不过半天而已。
望着白衣少年唇角温润的笑意,熏衣点点头道:“好,那就叨扰公子了,大恩不言谢,来日有缘相见,熏衣一定相报。”
他不愿告知她太多有关身份的事情,而她也对自己此行的目的绝口不提,两人仿佛真的只是萍水相逢的友人,在这荒凉大漠上,彼此心照不宣,互相关心照应。
……
三日后沙尘暴停了。
当天清晨,双方便在客栈门前道别,首领少年倒是颇为细心,执意给熏衣等人足够的银子,这虽然让熏衣很惭愧,可是毕竟也没其他法子,只好收下了。
炎炎日光下,少年们纷纷跨上马背,动作麻利的勒住了缰绳。
熏衣仰头望着少年,灼灼焦日下,但见少年白衣如云,笑如星辰,她想说些什么可是又有些犹豫。
“公子,我……”毕竟女儿情态,白衣少女踌躇了半天,“我还是……”
首领少年见熏衣如此神情,笑了笑,半真半假道:“既然姑娘无以为报,再见无期,那么你就以不忘相送,如何?”
这话要是在平日,定会因为不敬而惹怒熏衣,可是此情此景下,少女微微一愣,便点了点头。
少年又下马来,四处看了看,望见远处绿洲的小溪如带,便笑着提议道:“我们就在大漠溪边定一个不忘盟,怎样?”
也不知江湖上何时有了这规矩,熏衣望着那绿洲盎然,便应了下来。
两人来到绿洲边,皆面色平淡,心里却隐隐觉得波澜微动。面对溪水,两人定“不忘”的盟约,却不知这近似玩笑的举止,却给俩个人以后的人生轨迹烙了印,从此命途便开始转折。
临走时,少年深深地望了一眼少女,随即领着下人策马扬鞭而去,漫漫尘土中,飞快的消逝在地平线。望着远去的白衣白马,熏衣总隐隐有些预感,这应该不是二人最后一次见面。
“少主,我已让人快一步回去禀报楼主,我等很快就能回天海岛了。”尘土飞扬中,江昱圣身后马匹上的少年大声道。
“办得好,”江昱圣催着马,一面回头赞赏道,“仙界不愿收我这徒弟,我却依旧学得了无上内功,爹爹定会高兴的。”
又行了一会路,江昱圣想想,又对身后的冷面少年道:“逸炎,你让人好好查查,这些女子来自何处。”
“……是,少主。”莫逸炎望着江昱圣的侧脸,领命道。
两人至此一别,一晃便是数年,再无寻觅处。
熏衣回到万嫣宫,初时还时常想起这份恩情,也曾派人外出查寻那群白衣少年的来历,但是一无所果。时日久了,熏衣便也逐渐淡忘了这件事,唯独那大漠下的白马白衣,多年来深埋心底,不曾忘怀。
她自然不知,江昱圣年幼奉父亲江惊鸿之命,前去西域寻高人学武,他们相遇那天,正是江昱圣学成归来的途中。而那大漠三日,少年对着少女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惊为天人。
茫茫黄沙里,花熏衣的谈吐举止如深山幽兰,绝世而独立,和以往少年见过的女子都迥然不同,回味万千。
此去经年,江昱圣已是天下第一楼——天海楼叱咤风云的楼主,当他拥有了自己能拥有的一切后,便记起了当初大漠里的少女。或者说,当江昱圣得知花熏衣真正的身份后,多年来的竭尽全力,只是为了有足够的能力,能够再次接近她。
此去经年,沧海桑田,人事变迁。
回头细看,白衣似水,情衷深埋。
当江昱圣终于忍耐不住,告诉了熏衣全部真相,熏衣却没有预想中的狂喜。不知道是不是年少的心境变了,抑或两人重逢的契机实在太勉强,她面对着如今的江昱圣,除了重重的防备心之外,还有些微难以抑制的恐惧。
他可是江昱圣啊!是人界江湖如今不二的霸主,连当今皇帝都对他礼让三分啊!如此一来,她又如何像在大漠上那般,对他心怀感激甚至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