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旷不紧不慢地赶路,跌跌撞撞地前行,忽然大地一阵颤动使他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希声被他抱在胸前,安然无恙。
师旷刚想骂天,却看到三音城方向的上空升起了一个巨大的葫芦,不由得惊呼:“我的妈呀,这能装多少酒?!”
他身子一挺坐了起来,喝了一口酒,对希声说:“臭小子都怪你,看到那个葫芦了没,为师以后用它装酒!”
师旷盯着葫芦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对希声说:“我们得快点儿赶路了。”
只见他从腰间取下酒葫芦,咚咚咚敲了三下,口中振振有词:“呼啦呼啦变~”
葫芦浮在空中,左右摇晃两下,訇的一声,膨胀到一头肥牛的大小。师旷骑在葫芦脖子上,一拍葫芦肚子,葫芦飞也似的冲上了蓝天,无影无踪。
天空中,白云掠过飞鸟群翔,师旷驾着葫芦朝北方驶去,一路上数不清的乐师在往南飞行,看到他后都回顾一眼,心生怪异。
大约过了几个时辰,葫芦速度逐渐减慢,最后降落在一片草地上。
师旷吹了一声口哨,音散四野,传出八面山林。其目所望之处,是一座钟灵毓秀的青山,其后绵延不绝,隐约间有一峰冒出,若有若无,于云雾缥缈间显形。
半晌未过,只听一声清远的鸣叫,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一只通体洁白,毫无杂羽,唯在顶上有一抹霞红的白鹤从天上飞下,落在师旷身旁,欢喜鸣叫不已。
“小白,我回来了,高兴吧?”师旷打了个响指,轻抚鹤项,说,“还带回来了他——”
白鹤用喙拱了拱师旷怀里的希声,发出一声欢快的清鸣。
“走了,回家。”
师旷掏出一只竹黄色口笛,约有中指长短,拇指粗细。他吹出一曲,聚音成调,翠绿色音流凝成一只青鸟,朝山里飞去。
青鸟所过之处,笛音渺渺,云雾散去,四周变幻出山脉本体,一条泥土小路蛇曲而进,师旷和白鹤跟着玄力化成的青鸟不断前行。
他们身后的山脉林木慢慢闭合,像一幅画卷打开后又收拢,人却已经融入水墨丹青。
青鸟每扇动一次翅膀,玄力就消散几分,笛声也渐渐微弱;约莫一柱香的功夫,青鸟虚化,笛声缥缈,路到尽头,眼前出现了一所三丈见方的茅屋。
茅屋外面,竹树环合,鸟语阵阵,地上鲜花盛开,软香倚翠。
待师旷走上前来,一股风儿将木门吹开,屋内传出一位青年男子的声音:“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像草原上覆了层霜,轻脆微冷,旷野上听不到回音。
“我回来了。”
又是一阵风拂过,一道青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仔细看去,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身着天青色深衣,眉宇清明,皮肤白皙,眼睛灼灼地盯着师旷,丹唇微启。
“回来了就好。”
师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君玖呢?离开九皋山了吗?”
“他跟灵儿都走了。”
他的目光黯淡了些,眼睛渐渐红了。
“是我,是我的错啊,落雪,我对不起你。”
“事情都过去了。”
“不,还有机会。”师旷摸着希声的头,认真地说。
“嗯?这是……”
“他叫秦希声,”师旷镇定地说,“玄岚,灵儿之前告诉过我,要想救落雪,还有一种方法。”
玄岚顿住,眼神从希声身上移开。
“麒麟血。”
希声看了看青衣人,两只小手招摇着要到他怀里来。
“麒麟……”玄岚接过希声,放到白鹤翅膀里,“传说九州统一才会出现的瑞兽麒麟?”
师旷点点头,玄岚对白鹤说:“白儿,你把这孩子送到桃花谷去,先让清玄照顾他。”
白鹤唳叫一声,用长喙叼起希声飞走了。
栖凰林。
几株青翠的篁竹下,有一张棋盘,用石刻成,沧桑显尽。
“师旷,你以前不会下棋。”玄岚落下一子,音波四漾。
“不会可以学,总能学会。”
“这盘棋下这么大,你觉得自己能赢”?玄岚又吃掉师旷三子。
“你让着我,或许就赢了。”
“我让你一子,这棋盘上无数棋子怎么办?”玄岚说,“《获麟操》是乱世之音,是禁曲,你真要与天下为敌吗?”
师旷沉默,白子明显占了上风。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我如果输了,就去极北之地陪落雪。”
玄岚指间的一颗白子颤了颤,始终没有落下。
“圣音出世,九州已经要大乱,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么好的机会,我们难道就在这九皋山度过余生?
“落雪为我而死,我为何而生?只要有一丝希望,是麒麟,我就搅动九州风云一统天下;是圣器,我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集齐八音!”
师旷毫不犹豫落子连珠,黑子发起猛烈攻势,玄岚手握白子踌躇不决,局势一时胶着。
“那‘乃容’……?”
“我一定能夺取。”
玄岚面有忧色,说:“太早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还是十徽八分。”
师旷轻蔑地笑了,说:“你忘了我是谁么?我可是师旷!可还记得那首诗——公欲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其奈公何!区区圣阶,其奈我何!”
玄岚抬起头,眸子里多了什么东西。
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师旷,说:“常记当年别时愁,若与君相逢,愿对月饮酒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