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提醒过自己,从今往后都不得主动探知席澍清的过往。他俩在客观上讲,生命中所经历过的时间纵度的确有很大的距离,一个如同一张白纸,而另一个,人生中该经历的全都经历过了。
喻熹何尝不明白主动探知是无益的。他不庸人自扰,也不伤害对方,这对双方和他们的感情都是有利的。
但是......如果现在有个第三人愿意主动开口跟他讲,那他也没法儿说拒绝。
白兰地是烈酒,一般40度往上走,也亏得褚陆之没那么讲究,他用的是一只白酒杯,白酒杯容量都极小,满杯也估计才30毫升左右,半两多一点点。
喻熹屏住呼吸扬起下颔灌酒,一口闷,一滴不剩。
他日常几乎是滴酒不沾,所以只感觉烈酒冲下喉关,舌根处一阵辛辣刺痛,而后是火燎食道,许久口腔和鼻腔中才慢慢地漾荡开细腻的果味儿和醇厚的木香。
“好!”褚陆之豪爽一笑大喊道,其余人闻声一齐看向喻熹,个个都一滞,然后露出意识不那么清醒的笑,想来给他斟酒。
“小兄弟,你能喝怎么一直不作声?”
“半点儿不局气...”
“来,再喝一杯!”
“来来来......”
喻熹讪笑,很是无语,褚陆之伸开手臂挡着前来斟酒的人,“都退开,等会儿!”
其他人得令,没敢多造次,纷纷嬉笑着回位继续抱团划拳。
酒液回甘,舌尖余香萦绕,喻熹捏着下巴,歪歪头瞄着褚陆之,“小马哥,您说吧。”
褚陆之一笑,他看了眼对面围在一起正玩得起兴的几个人,悄无声息的起身,然后提溜着喻熹一路走出了凉亭。
湖内小荷尖角初露,有荷香盈袖,可喻熹现下却无半丝闲心在月下赏荷。
褚陆之轻车熟路的摸到了人家店家的中堂,开了灯,半点没客气,往太师椅上一座,喻熹只得紧跟着坐他旁边。
“我先跟你讲一段往事...”
褚陆之眼神有些迷离,语速又慢了好几拍,他酒意正酣,如果是惯常速度说话肯定是不顺的,喻熹也不能确定他现在还有几分清醒。
“大概在七年......嗯,不对,是六年半前,那时候我在吉隆坡,离席家主宅挺近的,我当时是打算上门拜访席老先生。”
“席家...的基本情况你应该晓得吧。”
其实喻熹对席家至今仍是一知半解,但他不作声,不打断褚陆之的思路。
“不过拜访嘛也不急,我就先飞刁曼岛去小住了几天,有天我约阿清一起碰个面,他来是来了。”
“但是......”褚陆之的语气略有疑虑。
喻熹很有耐心,他歪着身子洗耳恭听。
他感觉自己的头开始有点发沉。
“他带了个男孩儿在身边,那孩子......”褚陆之放在太师椅把手上的右手突然抬到半空中,他做了一个抹平摊开的手势,“那孩子像刁曼岛四周的那片海。美,美得不可方物。海面清澈宁静,海底绚烂无比。而海与天的交接处,是层次丰富的万千变化。”
喻熹的五指慢慢向掌心蜷起。
他没去过刁曼岛,但他能从褚陆之的口中想象得出那边海域的美,可是,偏偏此刻褚陆之描述的那种美是用来形容一个人的,一个小男人......
“那孩子生了一双让人过目难忘的眼,湖蓝色的瞳孔,不对...海蓝色?晶蓝色?嗳,那到底是一种什么蓝呢,说不清......”褚陆之喃喃呓语,他微微蹙着眉回忆。
“华人?”喻熹僵着半个身子,支着半边脸问道。
褚陆之向后靠,摇了摇头,接着他又笑了笑,他大概知道喻熹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他说的那孩子的基本信息。
他言简意赅答道:“不是。欧洲人,丹麦籍男模,数学系高材生。”
喻熹也朝椅背瘫软一靠,他往下稍稍一溜,阖上了眼。
脸蛋美身材好,年轻的高智商男模。
好的,明白了。
喻熹久久不语,再睁眼时,他撇过头,细瞧堂内供台上供奉的一尊半人高的红脸关公相。只见关二爷一手持长刀,一手捋胡须,八面威风,气势凛然。
只是这关公为什么看起来在动?关公相摆不平可是大忌......
褚陆之没注意到喻熹颓败的模样,他继续说:“当时......阿清跟我说他刚从欧洲回来,正要回家。我说那正好,我就把我的名帖交给他,希望他能带给席叔看看,也好让我早点能见上席叔,这事当时阿清应下了。”
“可是后来。”褚陆之忽然没了声儿,“......”
喻熹不再看关公,他扭头向褚陆之,“嗯?后来怎么了?”
“后来...唉,也没多后,不过也就是第二天晚上的事。”褚陆之神色挣扎,面相有些不好看,“席家突然发了对外公告,大概就是说席老先生要闭关一个月,半年之内谢绝见客。这多罕见啊......那天以后,以席家牵头的几大投融集团,甚至有不少公事都就此暂缓搁置了。”
“他闭门的一个月,我让人到处打听了一个月。结果...一无所获。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阿清回去的那一天,席家到底发生什么。还有,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席叔沉寂半年。席夫人早已逝世,席叔的身体也一直都很健朗,他们几大集团的运营状况也很稳健啊,照理说......”
“我百思不得其解,问也不好问,后来我才想通......”褚陆之的声音越来越轻,“席澍清那天把那孩子带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