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步跳到布满沙砾的沙滩上,贴着岩石慢慢向前走。
今年是暖冬,海面结冰的距离并不长,黑黢黢的,隐隐约约看得出几艘破旧的渔船模糊的轮廓。
很静,谭清泉摸出枪,慢慢按下撞针,嘬嘴打了个口哨。
这是早定好的暗号,那边立刻有人回应,然后亮起一束灯光,没有指向谭清泉藏身的地方,反而斜向下指着地面,有人问道:“是谭哥吗?”
谭清泉见是孙健波,放下心,将枪收好,走了出来:“船呢?”
孙健波一指后面:“先上小船。”再一指不远处的海面,“那是游艇。”
“我看看。”
孙健波点点头,转身用手电筒忽灭忽亮闪了几下,海面上突然亮了起来,一艘白色豪华游轮就停泊在前方。
“谭哥你放心吧,这是私人游艇,外国籍的,上面是一些出海游玩有钱有势的公子哥。阿文先在上面躲两天,身份是聘用的服务生。这游轮一直去韩国,到时候给他新身份证件,是留在韩国还是另谋出路,随他便。一万现金随身带,另外三十万,到了韩国和证件一起给他。”
谭清泉舒口气,觉得自己真没有什么可再要求的了,温和一笑,说:“小波,谢谢你。”
孙健波笑嘻嘻地挠挠头:“周哥谭哥那没说的,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谭清泉转回来找阿文。
阿文正等得不耐烦,一群人嘻嘻哈哈走过来,几个小孩子边走边放鞭,点着了随手乱扔。居然有几个扔到了阿文的脚下,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阿文吃了一惊,一边慌忙躲闪嘴里一边骂:“他妈的往哪扔?眼睛瞎啊!”谁知后面也有人,这一躲后面的鞭炮正扔在他衣服上。阿文“哎呀”一声,忙着用手划拉,身旁有人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帮他一起拍打。也不知是点着的爆竹还是那人手里的烟头,蹭在阿文手背上烧得灼痛。
阿文一把推开他,立起眼睛:“你他妈的长眼睛没?想害死我啊你!”
那人一个劲地道歉,那些孩子们都吓呆了,木愣愣地站着。
谭清泉跑过来:“怎么了?”
阿文不愿意理他,上去给那人一拳,那人一闪躲开,连声说:“真对不起真对不起,天太黑了,我们没看见这里有人,你没事吧。”
谭清泉看一眼就猜个大概,见阿文捂着手一脸狠意,凑过去看一眼,似乎没什么大事,说道:“算了算了,没什么,咱们走。”
阿文知道自己很危险,不想浪费时间,可又不甘心,对那人嚷道:“我x你妈,你眼睛长屁股上啦?……”乱骂一气。
眼见那人越距越远,缩在阴影里看不见了,这才一甩手:“我自己会走。”
雪下得更大了,冷风夹着雪片,刮在脸上刀割似的。地上凸凹不平,铺上雪更是难走。阿文一步一步踩得很吃力,谭清泉在一旁听他呼吸逐渐粗重,伸手过来扶一把。却被阿文甩开,结果他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谭清泉忙扶住他,说:“小心点,路滑。”
“我不用你假好心。”
两个人走到海边,谭清泉快走几步,拦住阿文。看着少年眉目隐约的轮廓,叹口气,把围巾帮他紧了紧,轻声说:“小文,过去的事情没办法改变,就算是为了张姨、为了你哥,你也该好好活下去,别再记着这些仇恨了,行吗?”
阿文抬起眼睛看着他:“放心吧谭哥,我会活得很好,非常快乐。”
谭清泉抬起手来放在他肩头,觉得他的身子在微微发抖:“你冷吗?”
阿文自己都能听见心脏剧烈地跳动,似乎一下一下撞在胸骨上。他竭力平稳呼吸,说道:“冷?不,我现在热得很!”
谭清泉犹豫着问一句:“小文,你能……原谅我么?……”
阿文不说话,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恨不得立刻夺过那把枪,在这个男人身上直接射穿几个窟窿。但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谭清泉的对手,他已经忍了这么久,不差这一会。
他阴狠地笑:“原谅你?会的,过了今天晚上,我就原谅你。”
谭清泉缓缓抚摸阿文的脸,与这对兄弟二十多年的情谊,冰冷而孤寂的少年时代唯一的温暖……
他拿出那把枪,交给阿文:“可能用不着,不过,有点防备还是好的,如果你不想要,就给小波。”
阿文毫不犹豫接过来,冰冷的手指坚硬的触感,他咬牙狞笑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谢谢你,谭哥。”
谭清泉转过身,一步一步向回走。
阿文觉得自己浑身都在激动得发抖,他慢慢举起枪,对准谭清泉的后背。
哥哥,妈妈,你们看见了吗?雷震已经死了,雷诺和龙华帮都快完了,就剩下这个男人……
汗水一滴一滴渗出来,握着枪的手抖得厉害。阿文拼命喘着粗气,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按下那个小小的撞针。
就是这样,只要勾动手指!
一只手,从身后探出来,按在阿文举起的枪上,轻轻地夺走。最后一点力量消失殆尽,阿文的身子软下,被后面的人接住。愤恨的双眼死死地盯住那个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阿文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连发个声音都做不到。
耳边响起孙健波低低的嗓音:“周哥不会让你伤害谭哥的,你死心吧。”
两个人走过来,将毫无反抗能力的阿文抬起,放到船上。悄无声息,即使是轻微的声响,也被强烈的风声和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