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梅郎,也不过尔尔罢了。”
梅长苏也不理会她,低头看了看把自己困在凳子上困的严实的粗绳子,又抬眼打量了几番关着他的这件密室,灯火昏暗的紧,也打量不出什么来,才也学着那女人的口气叹了一声:“苏某想着夏帮主是个粗人也就罢了,怎么帮主夫人,也尽学的这些粗人的手腕。”
女人剔着一双修的好看的眉:“手段虽说粗俗了些,但是胜在好用,且不说你着了道,那天泉山庄的卓庄主,不也是一样着了道。”她说着站起身,走得离梅长苏近了一些:“梅宗主……别来无恙。”
“苏某记性不好,竟不知何时与帮主夫人见过?”
“梅宗主何等人物,金陵城中翻云覆雨,记不得小女子,自然是情理之中。”女人换了种追溯旧事的口吻:“只不过人人皆说梅宗主料事如神,倒不如猜上一猜,我与梅宗主,是什么时候的交情?”
梅长苏叹了口气:“怕是积怨深重,也没什么猜的意思。”他微微抬了头看着那个居高临下的女人:“滑族女子心智坚韧手段诡谲,苏某领教了。”
“聪明人。”女人冲着梅长苏行了个福礼:“小女子秋晚,见过梅宗主。”她抬起头冲着秋晚笑了一笑:“那么梅宗主料不料的到,大限将至呢?”
“现在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是想动手,何必还和苏某啰嗦上这么多。”梅长苏眼里头照着的是秋晚手上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映着墙上火把的光折到眼睛里,倒是真有几分晃眼:“想从苏某这里得到些什么,不妨直说。”
和聪明人说话,省事,却也没意思。
秋晚回身往那椅子上坐下:“天泉剑谱现在何处?”
梅长苏倒忍不住笑了:“现在长乐帮里囚着一个江左盟的宗主,心心念念的却还只是天泉山庄的一份剑谱,这格局,未免太小了些。”
秋晚也笑:“小女子没什么雄心壮志,不过是在这江湖里头讨口饭吃,自然比不上麒麟才子的大手笔。”
“我猜这监牢隔壁关着的,恐怕就是卓庄主吧。怎么夫人不去问卓庄主,反倒在我这里费心思?”
秋晚冷哼了一声:“梅宗主也不必费心套我的话了。天泉剑谱里的事情,卓青遥不知道,卓夫人不知道,怕是萧景睿自然也不会清楚,除去一个不知道躲在哪篇山林里头的卓鼎风,怕是除了你,也没有别人知道了。虽说把你卷进来确是意料之外,夏恒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打你梅长苏的主意。只不过你既然送上了门,哪有白白放你走的道理。”
“我若是不知呢?”
秋晚像是失了耐心,站起来来来回回走了几步。梅长苏如此轻易的被困实在出乎她们所料。那梅长苏是何等的人物?当年在金陵的时候谢玉夏江包括誉王秦般若几次三番要置他于死地都分毫未伤,那个苏宅护卫森严的如铁桶一样,更别说还有个身手如同鬼魅的贴身护卫。而今他明知长乐帮中暗藏杀机,竟然只带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随从,得手的又太过轻易,实在让她不得不再小心几分,生怕一不小心就踏入梅长苏设好的陷阱里去。
这个人的算计人心的本事,到底太可怕了些。
章十
审问二字,对萧景琰来说并不陌生。早些年的时候他常看祁王兄审问些什么人,到后来轮到他被审问,天子坐高堂而他跪在御阶下头,再后来变成他审问别人了,向来单刀直入字字诛心,从哪些污糟不堪的事情里,翻弄出真相来。
到如今他却又成了被审问的那一个。
也没什么刀斧加身,不过一道绳索困了几圈,问的也不是什么要株连千百的谋逆之案不过是问他,你究竟是何人。
萧景琰答了,姓林名琰,梅宗主的亲随。
那个叫春迟的女人又问了,这你和梅长苏到长乐帮里来,究竟意欲何为。
“探问卓庄主。”
不信,一个字都不信。那江左盟宗主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就只带着个武功平平无奇的随从深入虎穴,若不是太过托大,倒像是自寻死路。
萧景琰听了想笑:“区区一个长乐帮,便是虎狼之穴了?”
春迟也不动怒,慢慢悠悠在萧景琰面前的座椅上坐下了:“长乐帮算不算虎狼之穴我不清楚,只不过到了我手里,当算是个温柔乡。”
什么是温柔乡?见你想见的人,饮你贪饮的酒,将你夜夜梦回的事一层层翻出了水面浮到眼前,那谁人的温柔眉眼,都让你看个清楚。
温柔乡里倒下的毒酒,却是最毒。
地道里头寒凉。
萧景琰向来知晓这里头寒凉的,他在这里等待过不少次的梅长苏,只不过这一次,再也等不到了。
斩断铃铛的是他,从外面将地道门锁上的是他,现在在这门前呆坐着的也是他。
萧景琰开始发觉自己的记忆有些模糊,他记不清他为何会坐在这里,记不清这地道外头日月轮转过多少轮,记不得他现在是个默默无闻的郡王,又或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梁天子,只隐隐约约的记得,他走到这里,是想走过那个地道去的。
他想见一见地道外面的那个人。
可偏偏他记不得,那个人如今,是否还活在这人世间。
到底是惊慌的。他在那门前踱来踱去,却偏偏敲不开那扇门,他开始回忆起最开始的一幕一幕,宫城里头站在霓凰身边的那个人,又或者说着我想选你的那个人,被他误会了依旧隐忍不发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