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一笑:“原是我认错人了,白公子,幸会幸会。”
白简行朝他颇为恭敬地点了点头。
傅成蹊心下顿时雪亮,这五先生原也是极温柔周到之人,前世的荆宁早已化为一抔黄土,只活在故人的记忆力,而眼前的白简行是活生生的,有自己的人生,没必要被‘荆宁’这个过去之人束缚。
五先生继续道:“白公子不必介怀,我正有意拆了这堵墙重建,白公子此番倒是帮了大忙。”
阿承却不乐意了,嚷嚷道:“白公子他就是荆宁哥哥啊,五先生你分明晓得为什么要说谎?”转而对白简行道:“你前世就是五先生的侄儿荆宁,绝对没错,五先生找了你十七年了,你化成灰他都认得——”
“阿承,没规矩!”五先生截了他的话斥责道。
白简行听到荆宁二字,身子微微颤了颤,一种熟悉又恐惧的情绪在胸中翻涌,他与某段不属于他的记忆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窗纸,可他不想捅破,更不想往里看,一点儿都不想!
阿承不理会五先生的斥责,继续急道:“你转世为白公子没了前生记忆,但是——但是你这张脸分明生得和五先生极相似!这样你总该信了罢!”
“荆宁哥哥一世为傅家鞠躬尽瘁,却落得个反贼的骂名,含恨而终死不瞑目,所以连转世后也是这副银发浅瞳的容貌,这是前世荆宁哥哥的诅咒啊……!”
白简行面色苍白沉冷之极,额角浸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握成拳头的手不住地颤抖,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阿承之言句句如刀,傅成蹊胸口一阵绞痛,原来如此……荆宁含恨而终魂魄不得安宁,将恨意与诅咒刻入灵魂里,故而转世也是前世的模样么……
傅成蹊当然清楚,这副异于常人的模样给白简行的童年带来多大痛苦!
他上前一步,温和地揽过白简行的肩膀,轻轻将他拉入怀里,在他耳边轻声道:“无事,别听他胡说八道——”
怀中的身子闻言猛地一颤,傅成蹊的话语似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温和地安抚着他焦躁动摇的心绪……
白简行微微闭上眼睛,十分信任地将身子向后一靠,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感受到怀中的重量与温度,傅成蹊嘴角微扬,温和又郑重道:“你就是大师兄的阿简,不是别人,不是任何人——”
白简行点了点头,缓缓抬起手臂,似要确认这句话的分量般,紧紧拽住揽在他肩膀上的手。
焦躁敢与恐惧感渐渐退去,内心又恢复了安宁。
阿承还欲继续说下去,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禁言术,他委屈地望向五先生,五先生只淡淡地摇了摇头,阿承急得直跺脚。
五先生敛起情绪,朝白简行拱了拱手:“在下管教无方,还请白先生不要往心里去,这青玄山夜间山精鬼怪出没频频,白公子今夜还是住下罢,明儿一早再走不迟。”
白简行此刻的面色已稍有缓和,正欲一口回绝,傅成蹊在他耳边低语道:“阿简,就当给五先生一个面子,今夜陪我在此住下罢?”
不知是哪句话打动了白简行,迟疑片刻,他终于勉强点了点头。
五先生看白简行答应住下了,面露欣喜之色道:“我这就命人收拾一间厢房——”
“不必——!”傅成蹊与白简行几乎同时喊出口,两人对视一眼,片刻,彼此又窘迫的移开视线。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五先生怔了怔,不明所以地瞧了眼傅成蹊,又瞧了眼白简行,气氛诡异至极,自己莫名其妙地竟也有些脸红——莫名其妙!
“不必麻烦了,我与阿简睡一间屋子就好……”傅成蹊讪讪地将话接下去。
五先生似回过味儿来,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委屈二位将就一晚了。”
傅成蹊道:“叨扰了。”
末了,五先生莞尔一笑道:“莫公子与白公子情谊深厚,当真羡煞旁人。”
又是这句话……
*
天莹草的幽光透过窗纸漫进屋中,两人躺在床榻上,背靠着背,彼此怀着心事皆无睡意,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思绪纷纷扰扰片刻不消停,十分煎熬。
“大师兄——”
“嗯?”
“没事”
“我在——”
“嗯——”白简行翻过身子,像是要确认般揽过傅成蹊的腰,将他拉入怀里,紧紧贴住。
傅成蹊也安抚般握住他的手,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我在——”
“那就好——”白简行终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呼吸渐渐匀长,似睡深了。
傅成蹊怕惊醒了他,动也不敢动,直到身体发麻才渐渐有了睡意。
半梦半醒之际,恍恍惚惚听到身后那人在梦中反反复复呼唤他——
不是莫穹,也不是大师兄——
“太子殿下……”
大概是关于前世的梦罢——
不是白简行的梦,是荆宁的梦。破晓之时,梦散了。
*
在五先生的盛情挽留下,二人用罢早饭才启程下山。
五先生又将他们送到山下,一路上傅成蹊与他闲闲地聊着各地风物人情,倒再没提及关于荆宁的事。
白简行本就是寡淡少言的性子,只有偶尔问及他才言简意赅应答几句,五先生看他这副样子,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寻思这孩子的性子随了谁呢?即不像他爹也不像他娘……思及此又摇了摇头,当然不像,此刻眼前这人到底不是他侄儿荆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