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司站在窗户前,端详了好一会儿底下的情况,对仓桥招招手。
“仓,在这里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总之,我们先到那座坟墓探探吧。说不定会有意外的发现。
刚刚才吃过午饭,他们不会立刻跑上来的……我们偷偷溜出去……”
“你说的对……”仓桥也抬起腰杆,从窗户俯视监视者的情况。幸好,只有两三个人在入口处看守,其他人都回到田地去了。昨天和前天连续下了两晚久违的雨,或许是为了抢先完成田里的作业吧。
“……仓。你没想过乾脆逃走吗?”
鹰司和仓桥并肩眺望下头的样子,悄声问道。
“逃走的话,不知道又有谁要牺牲了,那怎么可以呢。况且没问清楚就潜入这里的人,是我们两个……”
“虽然不想和那种来路不明的怪物扯上关系,不过既是自己闯的祸,怎可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溜之大吉……”仓桥如此回答。鹰司嘴角缓缓出现微笑的模样。仓桥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我就知道仓会这么说。”两人蹑手蹑脚爬下乌漆抹黑的楼梯,从后门钻进木板破洞,沿着走廊来到宅邸内部。现在反倒很庆幸这屋子长得千疮百孔了。
途中,好几次被蜘蛛丝之类的东西缠住脸庞,不过根本没有心思理会。
顺着走廊爬出去的时候,两人都多了几道擦伤或裂伤。仓桥捻掉一些沾在鹰司发上的脏东西,之后便拨开芒草,从塌陷的矮墙来到城外。
衣服弄脏了也没关系,弄得满身泥巴、推开草丛之类的事情,从孩提时代后就没做过了。
时间相当吃紧。必须趁着村民尚未发现前,沿着不得要领的山路寻找赖勿的坟墓,之后还要赶回去。
晴空升起几朵积雨云。扰人心绪的蝉鸣、仿佛欲逼人怒气攻心的青草热气,以及严酷无情的强烈日晒。
芒草又尖又利的叶片毫不留情地割伤被汗水濡湿的肌肤。原应很熟悉的夏日光景,如今却好像全跑来和自己作对似地。
划开草丛、寻找道路之际,一直有种被某样东西追着跑的焦躁感,还有,仿佛有人正放低呼吸、众精会神注视着自己的闭塞感。
尽管多少有点迷路,两人终究没有脱离巡警告诉他们的路线。
不同于来时的马车道,虽然不用担心在狭窄的山径遇到他人,不过路径的辨识难度却也因此提高,等到他们历经几次迷路,终于抵达焦黑的寺庙遗迹时,已经花去超越估计的时间。
穿越寺庙大门后,如巡警所言,有间类似被闪电烧毁的正殿。
眼前映入黑色梁柱或凄凉的焚烧痕迹,从那里同样也是杂草藤蔓丛生的样子看来,可知已经废弃很久了。
推算巡警所说的二十年前,遭逢祝融之灾应该是在明治中顷前后,可能相当时废佛毁释的风潮也有关吧,寺庙就这样弃置不用没有再行重建。
探进连人住过的遗迹都已遭埋没、深山荒寺的火灾遗址,仓桥只觉得失望和虚脱感远远超出想像,将自己给围住了。
就算在茂密的藤蔓间踯躅前进,也无法从荒芜的寺庙得到一线生机。
跋涉在不熟悉的山路上费去诸多心神,眼看着鹰司的气力即将消失殆尽。
“动手找坟墓吧。”
仓桥挽起袖子,一边用手腕擦去额头的汗水一边说。对于坚忍不拔、脸上不见一丝厌恶的刚毅友人,鹰司竟连送水给他润润喉咙都做不到,这让他深感愧疚。为了不输给前所未见的焦躁感,他拚死提起力气,点点头。
自己好像也被村民传染到了那种无以名状的恐惧感。
话虽如此,让鹰司连日晒都敌不过的红通通手臂,去拨开荒芜丛生的藤蔓,仓桥又觉得不太忍心,因此他率先排除藤蔓。
从失去吊钟的钟楼再往里面走,有一块特意从寺庙境内区分出来的小角落,那里有几个爬满青苔的墓石。
拨开覆盖在上头的藤蔓叶子,果然看到了南部氏族的墓碑。从起头一个一个确认,终于找到刻有南部赖勿四字的墓石。
坟墓由几块石头重叠成塔形,约有两人肩膀高,构造十分气派。然而,除了刻着宽永八年殁之类的叙述外,便没有任何线索了。
大约是无计可施了吧,仓桥看了一下手上的表。时针即将走到三点半。
“如果在寺里和坟墓都毫无眉目……”
仓桥辛苦地喘着气,抬头仰望天空。鹰司认真地观察坟墓构造,如此问道。
“仓,有办法将墓石的上端部分带回去吗?”
鹰司指着坟墓最顶端的宝珠形石头。
石头刚好能用两个手掌心捧住,约莫是小孩的头部大小,提着走的话倒也不是办不到。
“应该可以吧……”
“找一个人的首级找了三百多年,足见对方是抱着对赖勿的恨意离开人世的。
既然如此,乾脆就将代替首级的东西交给对方吧。不然的话,那家伙会永无止尽地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