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安拱手一拜,再无言语,转身走了。赵棠抚摸刀柄,平复了心情,也回到房中。
房中,刘睿乔装成一个少女,灰色襦裙,蝉鬓堆鸦,脸蛋白得像雪。他跪坐在窗边,眼睛盯着窗外,一点表情也没有。赵棠从背后搂住他,笑道:“怕不怕?”
刘睿握住赵棠的手,手心湿漉漉,全是汗:“什么都变了,我心里没底。”
赵棠道:“世上本来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事呀,随机应变吧。”
刘睿不语。
此时,窗外天光黯淡,几颗瘦星挂在云边。乔装完毕的禁卫们在庭前集合。刘睿忽然颤抖起来,攥紧赵棠的手:“赵棠,你留在山上。国运已是未卜,你不能再出事……”
赵棠一抽他的后脑勺:“能不能盼我点儿好?”把刘睿拉出门。
一行人汇集了,彼此沉默着交换眼神,然后三五一组陆续下山。
赵棠、刘睿、季淮安三人走在最后,十几个便衣士兵分散在四周。到了街上,正是半夜,大街空空荡荡。宵禁巡逻的规律,赵棠摸得熟透,带着他们穿街过巷地躲避。
今夜,巡逻的士兵变多了。赵棠闷头走着,忽然听见前面叫喊起来,有士兵大声质问:“半夜游荡,有何图谋?!”那是前面的人被抓住了。赵棠不敢停留,拉着刘睿的胳膊,沿着墙根黑暗处走。
士兵的叫喊引来更多人,有人认出刘睿的属下,大喊起来:“东宫余孽在此!”
季淮安拔刀出鞘,如同壁虎一样,贴着墙极快地接近那士兵,一刀砍下士兵的脑袋。
他一开头,刘睿的手下都动手了。赶在巡逻士兵的包围圈合拢以前,众人杀出一条血路。血腥味和人濒死的惨叫刺激着赵棠的神经,赵棠血液鼓荡,太阳穴突突直跳,直想提刀过去大杀一场。但是刘睿的安危更重要。他一手拉着刘睿,一手提着秋霜刀,在杀戮之地穿行而过。
一场极短暂的杀戮,巡逻士兵全死了,刘睿的禁卫还剩六个。众人片刻不敢停歇,继续前行。
赵棠观察着地形,说道:“快到了,拐过弯便是!”
然而这时,街道尽头飘来一片红云似的火把,马蹄声和盔甲摩擦声随之而来。军队出动了。
路被堵死了。赵棠后退几步,一个助跑,翻到民宅的墙头上,伸手把刘睿拉上来,然后第二次伸手伸手拉季淮安,才碰到季淮安的手,一支白羽箭飞来,射向二人相连的手掌。
季淮安松开手,落回地面。背对着墙站立,他拔刀出鞘,道:“赵棠,你带殿下走,我给你们断后。”
赵棠还要说话,一个士兵已冲过来,要往墙头爬。季淮安一刀砍在那人背上,那人掉下来死了。
赵棠道:“老季!”
季淮安道:“走!”
赵棠喉头一哽,抱住刘睿跳下墙头。他刚落地,便听见墙那头的厮杀声,刀砍在铠甲上“呛啷”响,白羽箭“夺夺“钉进青砖。季淮安呐喊道:“儿郎们,别让这些乱臣贼子越过这堵墙!”
仅剩的禁卫们轰然应诺。
第11章
赵棠忍住眼泪,把刘睿扛到肩上,穿过这户人家的后院,自前门出而。迷宫般的闾巷狭窄肮脏,任何舆图上都不会画,赵棠却走惯了。偶有巡逻士兵拦路,赵棠一刀便杀了。
很快,二人抵达一处穿城而过的小河边。赵棠跳下河,然后把刘睿背在背上,钻进了漆黑的排水沟渠。
那沟渠又黑又长,四壁湿滑,老鼠“吱吱”地爬来爬去。赵棠没有火把,在黑暗中靠本能走着,根本不清楚走对了没有。
刘睿趴在赵棠背上,脸蛋贴着赵棠的脖子,气息微弱:“让我自己走。”
赵棠道:“你有伤,伤口沾水就完了,我身上没药。”
刘睿静默一会儿,忽然问道:“那你身上有钱吗?”
赵棠道:“有!我怀里……”脚步一迈,他忽觉怀里空空荡荡,临走前揣的一袋五铢钱不见了。是在打斗时丢了吗?他定一定神,笑道:“没事,没有钱,还有我呢!”
地下沟渠年久失修,有的废弃管道不再排水,变得干燥凉爽,无家可归的穷人就住在里面,形成巨大的地下城市。然而赵棠走了很久,还没遇到活人。
地下没有光,人感觉不到时间流逝。赵棠只觉自己在一个无限黑、无限长的甬道里走,要走向死亡。只有背上的刘睿温暖柔软,吐出热气,提醒他这里还是人间。
走了良久,赵棠饿得膝盖打颤,到一处干燥地方,便和刘睿坐上去休息。
刘睿靠在赵棠怀里,声音很轻:“我们会死吗?”
赵棠摸到刘睿的鼻子,轻轻一捏,笑道:“别说丧气话,我有过更难的时候呢,死不了。”
刘睿却道:“我不该躲到山上,不该连累你……”
赵棠道:“别说话,省点力气吧。”
刘睿摇摇头,断断续续地道:“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明知道你可能走了,还是想上山……想最后见你一面。”
赵棠心一热,胸膛涌起万般柔情。他轻轻拍着刘睿的背,安慰他:“以后咱们都长命百岁,想见一千面、一万面都没问题。我老了丑了,你不想见,那也得见。”
刘睿微微一笑,说不出话,抱住赵棠的手臂。赵棠道:“睡吧,醒来咱们就走出来了。”
刘睿睡着了。赵棠靠着管道壁歇息片刻,爬起来,背着刘睿继续走。
不知走了多远,脚边爬过一个滑滑的东西,赵棠凭直觉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