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油瓶从来都不这么干,虽然他从来也没有像吴邪那样亲近人类,但是 也从来没像现在这么躲着人,他白天几乎都呆在安静的角落里,尽量不给人看见。晚上,等船上多数人都睡熟了,他才会出去,一间一间地查看舱房的状况,观察那些他觉得危险的人。他藏得很好,有一回吴邪叼着一只冻得硬邦邦的羊腿,几乎找遍了半条船,累得气喘吁吁才找到了闷油瓶在货柜下面狭小空间里的藏身之所。
这事儿实在是奇怪,吴邪旁敲侧击地问过几次,闷油瓶只是说:“那个人……很危险。”并且让吴邪离他远点。
“那个人”指的当然就是陈皮阿四,看他炮轰阿宁的船,枪杀了那么多人的狠劲,吴邪就知道这个人绝非善类,但是让闷油瓶忌惮到这种程度,实在是有点奇怪。
吴邪没有继续问下去,试图让闷油瓶说出详情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吴邪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成功地撬开过任何一只瓶子的瓶盖,更别说闷油瓶这种看起来就盖得特别紧的了。这段时间,吴邪经历了很多在导盲犬基地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简直做梦都梦不到的可怕的事,他已经不会像过去那样容易冲动和轻信。
他花了很多时间观察陈皮阿四,终于确定那个人不是真正的盲人,尽管他的眼睛上有一条狰狞的横贯伤,鼻梁骨都给割断了,可是居然还能看得见,甚至比一般人的视力更好。吴邪试着跟踪他,但是每次都很快被发现,就算隔着黑墨镜,吴邪还是能够敏锐地感觉到陈皮阿四那种冷冰冰像刀子一样的眼神,他羞耻地发现,那种眼神让他觉得恐惧,像被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往往,陈皮阿四走了以后,吴邪站过的地方会留下四个湿湿的爪子印——那是冷汗。
但是吴邪没有办法不去想这件事,他尤其很在意陈皮阿四看小哥的眼神。怎么说呢,所有的金毛猎狗天生就擅的说法,凭借远超人类的敏锐听觉和嗅觉,他能从对方的心跳频率、呼吸节奏甚至体温体味的微妙变化分辨出悲伤、喜悦、愤怒或者仇恨,在他面前,最擅长演戏或者最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无法伪装自己的情绪。
在仅有的几次跟陈皮阿四的近距离接触里,吴邪都感受到了强烈的敌意,尤其是陈皮阿四看着闷油瓶的时候,这个人的心跳就会陡然加快,他能嗅到仇恨和恐惧,这显然不仅仅因为吴邪和闷油瓶那时候还属于阿宁——吴邪确定,任何人看到任何一条狗都不应该有这样的情绪。陈皮阿四和闷油瓶,果然是认识的吗?他们,又有过怎样的恩怨纠葛?
吴邪飞蛾扑火地想要搞清楚有关闷油瓶的每件事,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导盲犬最重要的素质就是冷静和理智,他是最好的导盲犬,每个训导员都夸过他,可是只要想到闷油瓶,吴邪立刻就失了所有的分寸。这是为什么呢?他思来想去,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也算是天意,他算是栽到那只叫张起灵的哈士奇爪子里了,不管是冰海雪原,还是荒漠沙海,风里火里,他吴邪这辈子,算是跟闷油瓶绑定了。
所以,尽管害怕,吴邪还是抓紧所有的机会跟踪、观察陈皮阿四。靠岸前的那个晚上,风急浪大,那种鬼一样的雾气笼罩了整个海面,华和尚朗风等手下见情况不好,不得不把陈皮阿四请出来在驾驶舱中坐镇。所有的伙计们都紧张兮兮地操舵、掌帆,在甲板上或者走廊里跑来跑去。吴邪趁着所有人都忙乱着,一路小跑直奔陈皮阿四住的船长舱。
这间舱房总是锁得严严实实,而且永远不开灯,吴邪试过不分昼夜地卧在门口,却从没听清楚过里面的任何动静。他灵敏的嗅觉完全派不上用场,因为那舱房里总是充斥着刺鼻的檀香味儿,会呛得他流鼻涕,如果倒霉被闷油瓶看见了,那家伙就会用忧郁的眼神看着他,说:“吴邪,你又感冒了。”
可是今夜,或许是陈皮阿四走得太急,舱门竟然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吴邪小心翼翼地人立起来,用一只前爪扶着门框,另一只爪子像人那样轻轻敲了敲门,他的心砰砰乱跳,紧张,但是并不太害怕,毕竟,只要有人应门,他还是可以掉头就走,作觅食状无辜路过。
没有人,吴邪把耳朵贴在舱门上,什么也没听见,他于是深深吸了口气,四爪落地,用脑袋将虚掩的舱门顶开,然后先把鼻子伸进去,嗅了又嗅。
檀香味儿挥之不去,却因为混了海上风浪的气息,不那么刺鼻了。吴邪觉得没什么危险,就伸进一只前爪。地毯真软,爪子都能陷进去,吴邪低头嗅了嗅,然后闪身钻进了这间最神秘的舱房。
舱房里一片漆黑,只有门缝和窗帘缝隙透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