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炭烧得温暖极了,聂铉甚至未穿厚袍,容涵之进来后,也有太监服侍他解了披着的黑貂裘,紫袍金带肩张腰挺,英气得足以叫人嫉妒。
聂铉眼里的赞赏毫不掩饰,微微笑着道:“容卿来了。”
容涵之故意叹了口气道:“本以为临近年关,可得清净,不成想王事峻急,自是不敢惜身的。”
寻常臣子哪敢用这样的语气与皇帝调笑,偏偏他敢,还做的万分自然,聂铉听得笑了出来,自然没有被触怒,而是越发激赏,沉吟片刻道:“倒不是公事,算是私事。”
“哦?”容涵之挑了挑眉,本就细长的眉眼因为这个动作而越发锋利起来,却因为被屋内的炭火烘得面上微红,不知怎得,横生艳丽,想了想道:“莫非陛下开恩,要给臣家二小子赐婚不成。”
聂铉摆了摆手:“叫爱卿猜对了一半……是这样的,女方娘家规矩大,卿家次子自然是好的,但不是嫡出,而且年纪也稍大了些,倒是卿家三子,既是嫡出,年纪也正般配。”
容涵之听着听着,猛地抬起头来,微有些讶异:“陛下是说……”
聂铉笑着颔首道:“正是。朕的长女漱玉公主今年五岁,卿家三子今年是七岁罢?正般配的年纪。不知容卿意下如何,可愿与朕做亲家么?”
容涵之一时没说话。
倘若他的儿子尚了公主,就再也不会有人说他容氏是寒门素户,浅薄门第了。
他深深地看了皇帝一眼,撩起衣摆单膝跪下道:“臣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聂铉颔首道:“容卿且平身罢,无论如何且自珍重,千万不要粉身碎骨,朕是要心疼的。”
顿了顿又道:“容卿还未回来的时候,朕便和重臣们议了议,大皇子聂浚,过了年也就六岁了,朕想正式册立太子,让他出阁读书。”
容涵之愣了愣,未起身,径自仰着头问道:“陛下春秋鼎盛,风华正茂,何至于有此念头?”
聂铉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话,噗嗤莞尔,清了清嗓子才道:“容卿倒是难得和丞相持一般的说辞,朕听着新鲜。”
笑了一会儿才说:“朕的身子骨容卿也是知道的,半年前就差点去见列祖列宗,如今虽然养回来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没准就又垮了,还是该早立太子。”
容涵之抿了抿唇:“陛下千秋万岁。”
聂铉摆了摆手打断他:“浚哥儿虽然不算英明天授,但还算聪明仁孝,也耐得住性子,容卿愿意做他的老师么?”
容涵之怔了怔,在嘴边的话一时间竟说不出口了。
第八十三章
过了一会儿,容涵之才慢慢地道:“过了年,臣还要回北境……单于两年没有南下了,今年塞北天寒,冻死牛羊丁口不在少数,臣恐今秋,匈奴人要大举犯边的。”
这话里竟是隐含着推拒的意思。
身为东宫之师,地位是何等尊崇,皇帝又有意与他结亲,待他儿子娶了公主进门,便是护身保命的符咒,哪怕事有不谐也无人能动的了他家满门上下。
聂铉有些不解容涵之为何会拒绝,也不生气,只眯了眯眼道:“并不是一定要容卿亲自去镇守北境的,朝中也没有那么乏人。堂堂次相,就该好好在京中总掌兵事,而不是亲自上边关杀敌,像什么样子。”
“朕先前是昏聩了些,如今振作精神,便不会叫容卿再受那般委屈。容卿便安心留在京里罢。”
说罢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容涵之的眼睛。
容涵之即便跪着也是肩张腰挺的姿态,半点没有这个姿态应有的敬畏和卑怯,也毫不避忌地回望进他眼里。
那狭长的眉眼是那么的干净透彻,坦荡得连一丝阴霾也无。
聂铉看着看着便有些失神,蓦地笑了出来,抬手按上容涵之的眼睛,轻声道:“容卿的眉眼……好漂亮。”
容涵之没有受惊或是挣扎,倒似乎是眨了眨眼,那浓长而翘的睫羽簌簌地挠过他的掌心,一阵细碎的轻痒便从手心直传到心底。
聂铉只觉得掌心酥麻得几乎发热,怔了一会儿,才蓦地收了手,有些尴尬地低声道:“方才是朕失态了。”
容涵之却微微仰起脸认真地看着皇帝,神情天真又固执,就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他笑着,十分突兀地问:“陛下那个眼神……是,恋慕臣么?”
聂铉竟被那样漂亮纯粹的眼神和直白明了的话语逼得喘不过气来。
他当然是恋慕的。
这样纯粹率真的人,这样干净漂亮的眼神,明朗热烈得像是传说中的神鸟,每次都能在他心头燃起焚天灭世的火焰,叫他根本移不开眼。
怎么会不恋慕呢?
可是他又是那般的戒惧,戒惧得甚至不敢去碰。
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出口,却是问句。
“可以么?”
“朕可以……恋慕容卿么?”
容涵之笑了一声,细细地端详着他。
皇帝生得年轻fēng_liú,身量高挑又结实,一看就是好好练过的,半点没有记忆中病弱憔悴的单薄样子;眉宇间的轻浮神色也成了勃勃英气,望之俨然已是比先帝更出色的君主了。
往日里似乎显得太过成熟的皇帝此时却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年轻人独有的青涩来,望着他的眼神又是渴望又是羞怯一般,轻声细气地问他——朕可以恋慕容卿么?
容涵之笑意更深,嘴角微勾,仍旧保持着跪着的姿态,却微微低下了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