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听他说出这两个字之后,那人眼底的光芒却陡然如流星一般,霎时便灰暗下来,垂下眼睛不再看着他,而是转脸望向另外的方向,喃喃念道:“是啊……一个我想念了许久,却再也不会出现的故人……”
宓千千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心中先是疑惑转瞬却明白,那是当年那人还在病重时,所住的那间四面围竹的小院,唇角不由蔓延出一丝苦涩笑容。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突地打破这奇怪又平和的气氛
“叔父!”不远处的回廊中,一身淡青色衣衫的少年快步而来,将手中的东西在雪衣人面前晃了晃,唇边带着欢喜的笑容,“叔父,这七孔玉笛颇为精致,昶儿就要这个。”
慕容祭瞧见是几个孩子回来了,立时将药方折好收起,看着他挑的东西点了点头,问向跟在他身后前来的慕容垂和后面牵着的男童,笑容温和可亲:“好,垂儿呢?”
慕容垂没有说话,仅是握紧了掌中匕首,亮给面前的叔父看。
见两人都挑了东西,慕容祭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到站在慕容垂背后,看起来先是有点犹豫,后来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蹬蹬蹬跑到前面将手中的盒子打开,让里面的东西被慕容祭瞧见,双眼发亮的道:“玄儿……玄儿想要这个……”
“白玉郦鸟莲花簪。”慕容祭瞧见盒子里的东西,有些奇怪的问道,“这可是双子束发所用,玄儿不是男子么,选这东西做什么?”
一旁站着的宓千千始终瞧着男童的动作,此时也跟着瞧见那东西,又听到慕容祭的问话,立时心底一惊下意识就要阻止,谁知男童的动作更快,已然将那盒子朝着他的方向递了递,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期盼一闪一闪:“送……送给母父……”
宓千千的心骤然重重落下。
仿佛是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慕容祭面上的神情不变,眼底颜色却深了几分,回头看向戴着斗笠的人:“洛先生……是玄儿的母父?”
“洛某是个女双,也是玄儿的母父。”
宓千千见已然瞒不住了,便未曾否认什么,只两步上前拿起了男童手中的盒子,目光在那簪子上的郦鸟纹饰上一掠而过,就干脆的将盒子递了回去——郦鸟纹饰乃是慕容一族的家徽,若说作为慕容氏的嫡支双子慕容昶可以佩戴,除了慕容氏每一代名门正娶的嫡妻,其他人是怎么都够不上这般资格的。
更不要说他……他已经被赶出宓氏,如今不过是身份卑微的平民,又已在未曾婚配前失了身子,还诞下了一个孩子……
就算此刻与慕容祭相认,他也无法光明正大成为他的嫡妻,而他的玄儿更是……
想到这里,宓千千心中痛不可挡,只能紧紧抱着怀中的男童,强自压抑住自己眼底的悲色:“这簪子如此贵重,其上的花纹……洛某绝不敢受,还请慕容大人收回。”
慕容祭听了他的话,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便点了点头将东西收了起来,垂下头来对着男童轻声安慰道:“也罢,这簪子花纹确实不比寻常,便随了洛先生的意思,玄儿就莫要在意了,再去那屋中挑一件给自己的罢。”
男童不懂抱着他的宓千千此刻悲意,只瞧见慕容祭温和的眼光与笑容,他心底总是有一种十分想要亲近面前男子的感觉,便立时顺从了自己的本能,抬头看了已放开臂膀的母父一眼,干脆的点头回答道:“好,叔父。”
因天色已经晚了下来,等到男童也挑好礼物,外间已然不适合马车来回走动了,慕容祭禁不住从小疼爱的侄双恳求,便将四人一同留下用了晚膳,又妥善安置了前来做客的“洛先生”与“洛玄”,客套两句便朝着自己居住的青罗苑归去。
更漏中的沙子无声滑落下来,宓千千吹熄了所有的烛火,安静的坐在床边拍抚着困倦的孩子,一直等到他完全睡熟之后,方才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畔,目光如水一般流泻而出,突地定在了白日中竹屋的方向。
内城中不闻打更的声音,可伸手不见五指的天色,却能看出此刻已然接近子时。
宓千千披上了纯黑的斗篷,盖上几乎遮蔽了半张脸的兜帽,就顺势取下了遮掩容貌的斗笠,悄无声息的沿路洒下些还存着的mí_yào,大致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安然无恙的站在了通往竹屋门前的那条小路上。
目光留恋的掠过路上一根根青翠的竹子,抬手接住一片掉落下来的泛黄竹叶,宓千千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一边缓步朝前慢慢走着,一边稍稍仰起头来,任由洒下的银色月光映亮他清秀白皙的脸颊,和唇边带着苦涩的笑容。
直到他骤然觉得背后被带着浓浓酒气的重物一撞,惊得他立时抬手挣扎,却在下一刻被一双熟悉的臂膀牢牢锁紧,这才意识到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抱住了自己,此时那人像是醉
的不成样子,却死死抓着他不肯放手,曾拨动他心弦的声音带着沙哑,语调中全是难以掩饰的惊恐和慌张--
心上之人这样的害怕恐惧,让他怎么都狠不下心来,再度推开对他下mí_yào。
“……不要……不要走……”
那人伏在他耳边,呼出的热气混杂酒香,滚热的肌肤贴在他的颈边,一直用一种奇异的语调喃喃着反复说道。
“千千……,,
“千千……是你么……”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千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