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容儿走了!”
瞧见女儿仍旧努力的挥手作别,青衣人脸上笑容渐深,扬声嘱咐道:“回去之后,乖乖听几位兄长的话,可知道?”
小女孩得到父亲的回应,本来快要哭出来的脸立时一变,小嘴也从撅着变成弯起:“容儿知道了!容儿会乖的!”
青衣人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视野中,方才将面上的笑容缓缓散去,转过身来朝着紧闭的木门走去,手指轻柔掀起层叠的浅色帐帘,低身慢慢坐在了床畔,修长手指抚过那人温热的脸颊,神色柔和中带着几分眷恋,压低了嗓音轻声道:“容儿今日走了,你又没有见到,便等到下次罢……”
夜色深沉得不见五指,屋内的灯火暗了下来,渐渐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拥抱着那人的青衣人猝然惊醒,触手却只觉一片蔓延开来的冰冷,顿时让他不敢置信的垂下头来,定定凝视着那人仍旧带笑的唇角,眼底盈满了无尽的痛楚和绝望。
“不……情儿……”
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纠缠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这样的结果么?
他喃喃着唤出声来,瞬间痛的无法自已,只能徒劳的触碰那人冰冷的唇,直到眼前化为一片黑暗,唇间渐渐漫起血腥气味,一时间仿若也随着那人死去般,无知无觉坠落入无尽的深渊,滚热的泪顺着眼角滑落,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咔哒。
刺眼的阳光直射在他的眼皮上,映得他此刻的视野鲜血一样红。
自最深的黑暗中挣扎而出,他剧烈的喘息咳嗽起来,弓起身子仿佛要吐出什么,脸色难看的不似人色,手指下意识拽住了身畔的床帐,好容易才稍稍平静下来,压住了唇舌之间甜腥的血味--
就在那人沉睡的这么多年来,他几乎已然习惯每过一段时日,都会做这样的噩梦了。
终究从睡梦中醒来,他下意识回过头来,想要摸索仍旧沉睡着的那个人,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次他的手颤抖着伸出,却未曾触碰到那熟悉的温度。
惊慌失措的转过身来,骤然一把掀开锦被,那双眸子瞬间紧缩成了一点。
不知如何跌跌撞撞的走出门外,他的眼光惊慌中带着茫然的四处巡曳着,然而就在他迈进阳光下的那个瞬间,目光尽头的那个熟悉的背影,却让他的心仿佛爆裂开来的跳动着,直到那个人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松开了面前那一朵盛放的雪色花朵,极慢极慢的转过身来。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炽热耀眼的阳光下,万紫千红的牡丹随风摇摆,而立于花丛中央的那个人定定的望着他,眼泪早已顺着脸颊滑落而下,唇角的笑容却比花朵美丽万倍。
“对不对,阿锦?”
这一生仍未过完。
然而那半生萦绕的哀歌,终究夹杂着馥郁的幽香,被风完全吹散开来。
【番外篇完】
番外洛水归途【祭千】
壹?细雨梦回远
深秋的帝都外城,已是黑的不见五指,一片蒙蒙冷冷的寒雨,渐渐渗入湿滑的青石板,更引来阵阵呼啸的狂风,带着绵绵雨丝。
淅沥沥的冷雨划过枯黄的草叶,蔓延入脚下一块块青砖的缝隙流转,打的没有关严实的窗棂匡匡作响,一个着布衣男双打扮的人坐在窗前,即使身子已经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也仍像是毫无所觉一般呆愣愣的看着窗外那一抹灰青色的天空,眼中的神色几乎被暗色完全遮掩,他清秀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怅惘与恋思,却在下一瞬被身后清冽的男童声惊醒。
“母父,您怎么了?”
听到这一声唤来,坐在窗前的人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因入了神,下雨也不知道躲避,自己身子已经湿了半身,此时更僵硬酸痛的不成样子。
“没事,只是看入了神。”
他身上虽禁不住苦痛,神情却柔软万分,显是不愿让别人察觉他不对劲,因此仅回头看向呼唤自己大约有六七岁,面容可爱漂亮的男童,抬手抚了抚他的发顶,柔声道,“天色晚了,快些去睡罢,当心着凉。”
男童听了母父的抚慰并未立即动作,而是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关上窗子,又从桌案下拿出一块木头,明显是准备接下来要雕刻时,漂亮的小脸上多出一分认真:“既然天色晚了,母父就不要干活了,跟玄儿一起睡好不好?”
那男双见孩子一板一眼说的认真,便也跟着肃了神色,握紧了手中的木头轻声回道:“玄儿,这是前几日那一对夫妻在母父这里订的木雕,本来母父身子不舒服已是歇了几日,若是今日再不刻好的话,明日那对夫妻前来取这木雕,却见到还没完成的木头,这岂不是母父失信于人么?”
漂亮男童听他提起失信于人的话,知晓这般确然不对,可心中却着实牵挂面前的人,便霎时犹豫起来:“可母父……”
“好孩子,莫要说了。”那男双见孩子陷入犹豫,目光又是柔和了几分,低头轻吻了一下男童的额头权作抚慰,低声催促道,“母父自有分寸,你快些去睡罢。”
男童被面前大人好言好语的劝了一会,方才依依不舍的挪动了步子,只那双漆黑的眼睛仍定定的盯着他,虽是做了妥协但心思却并未改变:“那母父……玄儿在床上等母父干完活…不然…玄儿就不去睡。”
看到那孩子坚定不改的神情,还有和记忆中那人相似的面容,男双禁不住霎时屏息起来,眼底泛起了一层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