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养心殿中,不知何时被摆满了盛开的牡丹,而就在离他脚边不远处的地方,连绵不绝的便是斑驳盛放的粉紫色牡丹,越朝着帘幕内一步步走去,牡丹的种类和样子就愈发多了,好几盆更是连御花园中都未曾有过的珍种。
他被这些牡丹一时撷去了思绪,下意识将自己将心底的复杂情愫掩下,低身仔细去看那些牡丹,脚步不自觉的越跨越大,不知何时连珠帘都走了过去,几近停在宽大的龙床边时,方才骤然醒过神来,抬眼朝着另一侧的窗前看去。
就在他触目所及的地方,一个身着白底龙纹长衫,发上压着白玉扣金丝垂珠小冠,正背对着他的修长身影,陡然撞入了他的眼底。
柒?低首拜芳尘
他安静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那个背影,手指的劲力顿时松了开来,那菱形的玉佩咚的一声坠落在地,骨碌碌的滚了一圈后,消失在盛放的牡丹花丛间。
这样的声音蓦然在寂静的殿中响起,顿时惊醒了背对他站着的那个人。
眼睁睁看着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俊美的面容被灯火完全照亮,他掩不住一直颤抖的手指,眸光晦暗难辨:“为什么骗我?”
那人垂下眼睛,神色中有些局促,更多的则是说不出的懊悔:“情儿……”
他抿了抿唇,不肯听那句呼唤,打断了他的话:“为什么骗我?”
“情儿……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只是……”那人见他面容如冰,知晓他心底怨愤难平,
一时间不由有些慌张起来,忙连连解释道,“我曾经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那时我本以为……
”
这句话未曾说完,乌雅情仿佛知晓他之后要说的话,突地勾起唇角无声冷笑起来,话中带着浓浓讥讽:“你以为,我被乌雅拓送进宫内,便定是乌雅拓的人,对不对?”
“是我对不起你。”见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南锦虚骤然慌乱起来,快步越过面前的牡丹花丛,想要抓住他的手腕,“对你做了那样的事后,我本不应该有任何后悔……可你跪在殿门前请求自入冷宫,我口上答应了你,心底却觉得奇怪,着人前去查了你进宫的缘由,这才知晓是我误会了你。”
“陛下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呢?”即使被他抓住了手腕,那张秀媚的容颜上依旧是嘲讽的笑容,隐约带着几许说不出的悲色,骤然一甩袍袖,扬起一片带着馥郁幽香的花瓣,“你以为……只要复了我的位置,对我解释清你其实是误会了我,再表露你如今其实心悦于我,你我之间便能回到从前么?!”
见他挣脱了自己的手腕,就要立即转身离去,立于他背后的人方才真的慌了神,抬手搂住了他的腰,低声唤道:“情儿!”
“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解释,也知晓你不会轻易原谅,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你……”缓缓侧过脸来,身着龙袍的人垂下眼睫,喃喃着低声道,“可昨天晚上,我听到你在我耳边说的那些话……不管你怎么去想,我都不能再瞒你了。”
乌雅情被他紧紧抱在怀中,一时间心底又酸又痛,手指颤抖着几乎抬不起来,双眸缓缓闭紧:“我本以为……即使身在宫中,也能够找到心爱之人,乃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却没有想到,不过仍是个梦罢了。”
南锦虚闻言骤然浑身一冷,本来握紧的手臂下意识松了开来,定定望着那人修长挺拔的背影,薄唇开阖竟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陛下,乌雅情身份卑贱,可就算是地上任人践踏的泥,此后也不能再侍奉陛下了。”那人一直背对着他,秀媚的侧脸没有一丝表情,冷峻的让人心底发寒,吐出的话语更犹如刺进心内的冰冷刀刃,“但臣已然是陛下的人,此生再无法出这宫墙,便请陛下赐臣一死罢。”
南锦虚垂下眼来,蓦然苦笑一声,话语中带了讥讽,却不知到底是对谁:“……乌雅情,你竟连自己,也不给一点余地么?”
他缓缓转过身来,白皙的脸颊半隐在黑暗中,没有一丝犹豫迟疑,低身跪了下来,乌黑的
发丝垂落至地,完全掩去了此刻的神情,余留低沉的声音回响:“请陛下恕罪。”
“你走罢。”立于他身前的人久久沉默后,陡然挥袖掠过他身畔,穿过一层层金色的帘幕,声音渐渐变得模糊,更没有回头看他最后一眼:“暗卫朕已然安排好了,只要出了这间宫门,就不要再回头。等到明日清晨,朕会将你以贵妃服制下葬,贵妃乌雅氏会被葬进朕的妃陵,世间再没有乌雅情这个人。”
那人的脚步声终究消失在殿内时,他有些怔然的站起身来,不出意外的看见一旁等待引他离去,已然拧开暗门道口的黑衣侍卫,手指下意识抚在那柔软的花瓣上,方才像是突然被人从
梦中惊醒一般,心底好不容易压下的悲意和决然,霎时不受控制的蔓延开来。
“.,,
愈发黑暗未曾点灯的偏殿中,那人褪去了白金色的龙袍,咬着唇望殿内唯一摆着的那盆白雪夫人,眼角已被月光照出一片流光,不知何时停步在他身后的人,终究忍不住唇间逸出一声叹息,低下身来跪坐在他身边,轻轻靠在那人有些发抖的肩膀上。
“既然已答应送我走,还自己哭成这副模样,难道是哭给这些牡丹看的么?”
察觉到肩上一重,去而复返的人回到自己身畔,他立即抬起手来,将人死死的搂在怀中,喃喃着唤:“……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