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东来奇道:“你得中会元,难道还不满足?”
文震孟脸上没有半分考中会元的欣喜,说道:“如果是凭真本事考中会元,侄儿倒是很高兴,可惜不是啊。”
“怎么回事?详细说来。”
“举子朱由诚的文章文词俱美,意境雅致却又不失大气,却被无故黜落,故而这会元的头衔便落到我的头上。有贤者在前,侄儿实在不好意思厚颜占据这一称号。”
文东来是少白头,多年过去,现在更是须发皆白。他捻着雪白的胡须,沉吟道:“说起来,朱由诚还是我的学生呢,以前看他的文章就觉得充满灵气,想不到几年没见,他的文章居然磨得益发精妙,被你如此赞赏。震孟,你有没有抄录,拿来给老夫观赏一下。”
文震孟从怀里掏出一张折成四方的纸递过去。文东来接过展开定睛观瞧,才看了几行就捊须点头,脸现笑意,道:“妙啊,妙啊,想不到八股文也能写得如此清雅,朗朗上口。”
看完全文,他转向孙慎行说道:“孙大人,为何将这么优秀的文章黜落?”
孙慎行赶忙上前一拱手,将原因说给他听。可是想不到文东来叔侄都是一样心思细密,不肯相信孙慎行的说词。
末了,文东来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这件事我还是得向皇上禀报一下,毕竟这是严肃的抡才大典,一切都得等圣上龙意天裁。”
说完,文东来也不管侄子跪在地上,直接上了轿,赶奔皇宫而去。
孙慎行心里一沉,这件事情还是闹大了。再看另外两乘红呢大轿,也是调头而去,连照面也不打一个。
原来顾秉谦和孙承宗是两只老狐狸,看见国子监门口群情激昂,又见文东来上轿返回,也不下轿,跟着文东来一起去了皇宫。到了皇宫门口,三人一齐下轿,顾秉谦和孙承宗询问了一下事情的始末,便一齐去见天启皇帝。
天启皇帝正纳闷为什么朱由诚连贡士都没中到,看见文东来匆匆而来,便问道:“文大学士,你不是去国子监探望新科贡士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优秀人才?”
文东来掏出侄子抄录的文章递给皇帝,道:“皇上,您看看这篇文章。”
天启皇帝接过来瞟了一眼,便又递了回去,道:“这篇文章朕早就看过了,是诚弟的科场文章。这么好的文章都没中到贡士,看来本届会试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文东来启奏道:“皇上,本科会元是我的侄子文震孟,据他说,他的文章远不及这篇文章,所以本次科考录取必有古怪。他不愿不明不白地得到这个会元,所以现在还跪在国子监门口,请主考官孙慎行撤销他的会元,改为朱由诚。”
天启皇帝哈哈大笑,道:“诚弟说他能连中六元,果然能连中六元,他是不会骗朕的。你的侄子很诚实,日后朕必有一份恩赏。这次科场舞弊案,朕要彻查!”
说完,天启皇帝命令魏忠贤把正副两位主考和十二位考官全部召集过来,再叫人去把已经封存的会试的朱卷(誊抄员用红笔抄录的试卷)和墨卷(考生直接用毛笔作答的试卷)也全部拿来。顺便也通知一下聚集在国子监的贡士,暂时散去,等候通知再集合。
魏忠贤的组织能力很强,一会儿就把任务分派下去,过了小半个时辰,一切都安排就绪。
考官们心里都惴惴不安,虽然他们问心无愧,但科场案涉及到重大的利益分配,与贪廉无关,看的是政治斗争。比如洪武朝的南北榜案,主考清如水,廉似镜,但下场却很凄惨。天启皇帝积蓄两年,突然发力,将遍布朝堂的东林党官员连根拔起,隐隐有一代雄主洪武大帝的风范,天知道他会不会拿这些考官当替罪羊呢?
天启皇帝问道:“举子朱由诚的试卷找到没有?”
魏忠贤拿着一份朱卷和一份墨卷高声应道:“皇上,老奴找到了。”
说完,他双手捧着朱由诚的试卷递给天启皇帝。
天启皇帝扫了一眼试卷道:“为何将这位举子黜落?我听文大学士说,所有贡士看了他的试卷尽皆叹服,齐聚国子监门口,抗议录取不公,其中就包括本科会元文震孟。如果是别人抗议还则罢了,会元抗议说明录取真的有问题。因为录取朱由诚,文震孟就会降为第二名,不是极度不公,会元为什么会这么做?”
十二位阅卷官一起下跪道:“黜落朱由诚并非我们的本意,皇上请看,试卷上我们都写了取字。”
天启皇帝打开朱卷一看,上面果然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取字和签名,数了一下,一共有一十四个取字,包括正副主考孙慎行和王图。
“即然是全体考官都认为应该录取朱由诚,为何又将他黜落?”
孙慎行上前一步,朗声说道:“黜落朱由诚是我的主意,皇上请看他的签名。”
天启皇帝低头看了一眼,疑惑道:“朕不觉得有何异常啊。”
“皇上,朱由诚犯讳,大不敬,应该陵迟处死,我只黜落而不将他抓起来,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天启皇帝气得浑身发抖,敢杀朕的诚弟,好大的胆子。他把朱卷甩到孙慎行的脸上,怒喝道:“哪里犯讳了?”
孙慎行泰然自惹,把脸上的朱卷拿下,道:“万岁,犯讳的地方不在朱卷上,而在墨卷上。墨卷上他的签名中有个‘由’字,居然大胆直书,丝毫不为因为是皇上的名字而隐讳,实在是大不敬啊。我把他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