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折溪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返身向聂怀恩伸出手,想要拉他起来。
聂怀恩不明他的表情缘何突然如此慎重,却也终于知道那日城郊之事必定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当下深怕中了自己莫名的猜想,不免心中一颤。
顷刻间,聂怀恩却又回过神来,回握白折溪伸来的微热手掌,返像是为了宽慰他一般,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日城郊之变,属下被斩伤与马下,伏在溪口动弹不得。后来歹人退去,我已甚无意识,只余光撇见公子被马驮着返转,当下便也呼和不动...醒来后方知是山中老妪救我一命,养伤至此现在才归,还请公子莫怪...可,可那聂家...”
那人偏眼望了聂怀恩一眼,又转脸过来看白折溪,面露难色。见白折溪微微点头,示意他不用多虑,便才鼓足勇气接着说道。
“聂家家主欺人太甚,公子特意出城相迎,他却问也不问直接大开杀戒,实非乃君子所为...属下想请公子派人四处寻找,想那聂家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必定行得不远,此事虽已过得月余,但聂家一行人目标重大,想必搜寻起来便也不会太难...”
聂怀恩听完骇然有余,双目圆瞪望向白折溪,见白折溪也偏头看向自己,脸上却皆是宽慰之色。
聂怀恩心中凛然,既是作好了心理准备,却依然被事实真相刺得震颤不已,掌心微颤,一脸惧色:“...清溪哥哥,他可是说...那日伤你之人,是我聂家?”
聂家现在的家主乃是聂怀恩的三叔,聂怀恩自是早知聂三叔素来为人尖刻多疑,却没想竟会如此恩将仇报。居然问也不问,便断定白折溪想要害他,还将白折溪引致城郊,却是为了杀人灭口...
他下意识将手别至腰间,将腰间的那柄匕首狠狠攥住,眉头紧皱,想着事间以往,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立于自己身侧的白折溪。
连日来,白折溪对他的所做所为,聂怀恩自当全然放在心里。
他当下也已然明了,白折溪之所以迟迟不愿告知自己真相的原因——实乃这个真相太过悚然,聂怀恩自是想也不敢多想。
“他是他,你是你...”白折溪自是知道聂怀恩眼眶微红的原由。
抬手让家人先行退下,这才探出手来,轻拍聂怀恩因气愤而止不住微微耸动的双肩。
“他是你的亲叔叔,我自也不会赶尽杀绝,那日我适才为自保抵挡一二,却也手下留情,未取任何人性命...”
“不!不是的...清溪哥哥你便是杀了他,我...我也...”
聂怀恩一时情急,用词失敬,却也忍不住脱口而出:“我是气他们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对你?!”
他紧咬下唇,把唇角咬出浅浅的齿痕,微微渗出血来。
“那日的我不知,难道现在的你却还不清楚吗?我从未怪过他们,如今见你如此为我着想,我更是心满意足...”白折溪轻拍聂怀恩肩膀的手势未减,稍缓之后,脸上的劝慰之意更浓:“小豆子,顾聂两家相争已不是一时...顾家害得你聂家家破人亡,他们怎又会亲信于我?”
“可...可你也说你早已拜入白家门下...”
“我既如此说,他们便会相信么?”白折溪轻抚着聂怀恩低垂的后脑:“...我毕竟也算顾家之子,他们不信我,也是应当...”
“清溪哥哥...”聂怀恩不明何故,他向来仇怨分明,可现下毫无立场,心中一团怨气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可他们骗了你...他们假意答允,却是诱你深入,想要害你啊!”
“...这事说回来,实则也怪我思虑不周,居然天真以为聂家家主当能同你一般,愿真诚待我...兵不厌诈,聂家颓势,即便是想要与我硬碰硬,却也是万万不能...那日城郊之事,他们也不过破釜沉舟,铤而走险罢了...”
白折溪面色如常,看起来真是淡然处之,毫无惧意。
“你...你...缘何如此?你若是真的找我聂家报仇,哪怕让我自裁,我定也二话不说...”
聂怀恩心下愧疚之心渐起,见白折溪如此平常,更是觉得羞愤难当,恨不得当场拍案而起拔剑自刎,以谢他的恩情。
“休得胡言!”白折溪见聂怀恩情绪激动,表情忽而严肃了起来,伸手捂住了聂怀恩的嘴:“你再这般多说一句,我倒真生气了!”
聂怀恩从未见过白折溪如此神色,当下身体一顿,便渐渐缓和下来。
缓转片刻,白折溪见聂怀恩脸色平息,这才松了口气。
“我所作所为,你却不知为何吗?”他顺势牵了聂怀恩的手,拉他到廊边坐下。
“顾聂两家冤仇深远,自我父亲和你二叔起,便明争暗斗了这多年...这其中恩怨,又岂是你我二人能够轻易理清的?”
“......”
“小豆子,我不愿追究聂家家主的所为,实在不是我多么善心仁义,而是我当真存有私心...”白折溪揽手,将低低垂首的聂怀恩耳侧飘起的那丝发尾轻轻拢起,别在他的耳后。
见聂怀恩面露疑惑之色,方缓缓地说:“如若我真的乘虚而入,派人将聂氏一族赶尽杀绝,你当如何看我?”
“我...”聂怀恩这才仿佛窥见白折溪如此作为的缘由。抬眼怯怯望他,却见他的眼中满是坚决之色,心中暖意渐起,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既已打定主意让你留在我身边,便不会让你做那背祖忘宗的背信弃义之人...”
白折溪语气轻柔,却满含笃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