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军拂晓赶到新建镇,立刻发起猛攻。
新建镇有高墙,有深沟,马国柱自信足可坚守两天,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楚军不是绿营兵,绿营兵要用两天才能攻克的堡垒,对楚军来说却像窗户纸似的一捅就破。
汪晟、周国栋和陈友龙三位老师,合起来给马国柱上了一课,什么叫摧枯拉朽,什么叫势如破竹!
明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已经进入了镇子,马国柱的中军大营乱作一团,田友带着十几个亲兵,快步穿过人群闯进中军厅,一进门就大声叫道:“军门,赶快去码头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混账!慌什么?再敢乱我军心,本宪行军法斩了你!”马国柱的声音异常威严,对心腹爱将丝毫不假辞色,田友楞了一下,才看到马国柱的旁边多了一个满清军官。
“叩见固山额真大人!”田友慌忙跪下行礼,这个满清军官名叫朱马喇,堂堂的固山额真,长期镇守南京,马国柱都得让他三分。
(固山额真,就是后来的都统,比如韦小宝就当过前锋营都统,固山额真最初是一旗的军政长官,身份仅在旗主之下,比梅勒章京、甲喇章京的官都大,而且直接对皇帝负责。这也是满清从部落社会向中央集权国家转变的产物,通过固山额真、巴牙喇纛章京等一系列官职的设立,满清皇帝架空了八旗旗主,控制了八旗的军政大权。)
“听说南贼来犯新建镇。固山额真立刻率部过江,赶来支援,八旗劲旅既然到了。新建镇自然固若金汤……”
马国柱淡淡地解释着,仿佛只是为了安定军心,但是田友跟随他多年,只听他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就知道军门大人其实非常激动,只是凭借多年修炼的涵养,才保持着表面上的镇定。
太悬了!
真是千钧一发。马国柱刚才已经在考虑是否投水自尽,朱马喇及时赶到,简直是救了他一命。
朱马喇点点头。对田友问道:“南贼的旗号都查清了吗?总共有多少兵马?又是从哪里来的?”
“末将派人反复打探,南贼以滇军赵印选为先锋,后面还有汪晟和周国栋等人的旗号,应该都是从湖广刚刚赶到的援兵。”田友的回答和事实很接近。周国栋、陈友龙都是刚到江西。就参加了这次行动。
朱马喇却被他带到沟里去了:“从湖广来?他们走的是哪条路?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马国柱猜测道:“他们应该是从山沟里钻过来的,楚军的老巢就在崇阳通山县一带,对那里的地形很熟悉,所以才能绕开熊立春的注意。”
“好吧,这个先不管他,只要后面没有更多的南贼,汪晟和周国栋就不难对付。”反正新建镇的守军已经被打乱了,朱马喇干脆接管了指挥权。连续下达命令,把他带来的几千八旗兵投入战斗。抵抗楚军的进攻。
在新建镇的外围,楚军派出很多的斥候对周围严密监视,不管清军援兵从哪个方向来,都立刻派出部队阻击,但是朱马喇渡江而来,楚军却没有察觉。当这支生力军加入战斗后,进攻的阻力成倍增加,清军甚至在局部发起反击,把楚军又赶了回去。
眼看新建镇即将攻克,却突然出现反复,汪晟没有马上投入全部兵力拼一把,而是暂停进攻,先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是朱马喇渡江赶来支援,汪晟不但不着急,反而非常高兴——朱马喇本来在赣江东岸负责围困南昌城,跑来支援新建镇,围城的清军大营就空虚了。
汪晟下令各营转为轮番进攻,在保持压力的同时,抓紧时间休息,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他在等金声桓。
金声桓坚守南昌半年,一直在积极主动的进行反击,只要清军稍有松懈,就立刻出城逆袭,大大小小二十几次恶战,虽然没能打破清军的包围圈,却一直没有放弃,朱马喇带兵支援新建镇,金声桓没道理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
此时的南昌城里,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最后关头。
赣州水师虽然拼死送进来一批粮食,但是城里有二十多万军民,那几船粮食不过是杯水车薪,过了十多天后,南昌城里第二次断粮,又出现了大规模的吃人现象。
身为统帅,理应和士兵同甘共苦,以激励士气,自打城中断粮后,金声桓就没有吃过饭,每天也以人肉为食,但他毕竟不是吃人的妖怪,身体本能的排斥这种行为,每次吃了人肉都会产生强烈的不适感。
这天晚上军议结束后,斯养又送上一锅人肉羹,金声桓稀哩呼噜吃完,拍拍肚皮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这只两脚羊味道还不错,诸位慢用,本镇先去休息片刻。”
王得仁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挥手说道:“大帅慢走。”
金声桓点点头,转身出了中军厅,随即却越走越快,最后干脆小跑起来,一路奔进自己的卧室,立刻抱着马桶大吐特吐。
“王杂毛这个狗日的,吃人肉吃的那么香,他还是不是人啊?”想起王得仁敲骨吸髓的吃相,金声桓又觉得一阵反胃,抱着马桶一阵干哕,但是除了些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快拿出去埋了,再把窗户打开,还有,给我倒杯水……”金声桓对亲兵吩咐一声,然后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到床边,连身上的铠甲都没脱,无力的倒在床上。
二十年前,他就是因为不愿吃人,才加入了农民军,没想到戎马半生,最后又回到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