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年纪了,丢不丢人?
砰!
一拳砸下去,桌案上的茶盏碎裂在地,桌脚都似陷地两寸。
左右知道劝说无用,判断过指挥使大人的愤怒指数,连忙退后几步,以免被怒火波及。光躲还不成,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躲开一切暗器,例如凳子和一般人根本举不起来的桌案。
捂着脑袋缩到墙角,惹事的是别人,遭殃的是自己,冤不冤?
眼见顶头大佬怒火狂飙,一时半会是冷静不下来,缩着脖子躲在一边的经历司经历心头一动,冒着生命危险飞扑上前,一把抱住陈亨的大腿,“且听属下一言!”
随即,以决死之心将孟十二郎为父报仇弃笔从戎的事全部道来。
到底是习惯于处理文书往来的经历,做不到舌灿莲花也能说得清楚明白。陈亨的怒气指数从爆表一路下降,只余下两三点火星,偶尔喷几下,燎着左右的眉毛胡子却于性命无碍。
众人长舒一口气,神情中充满了感激,一是对灭火成功的经历,二是对素昧平生的孟十二郎。
好人,绝对的好人!
就算是读书人,也是好人!
除去不在场的都指挥同知和佥事,北平都指挥使司上下集体给孟清和发了一张好人卡。
“此子大善!大孝,忠勇,应全其孝心,旌其所为!”陈亨抚须而笑,一派儒将风采,丝毫不见之前喷火的霸王龙姿态,“来人,笔墨伺候。”
弃笔从戎,书生投军,好,大好!
谁再说军汉上不得台面,老子跟谁急!
见陈亨拿起笔洋洋洒洒就是几百字,左右对视一眼,只要这个孟十二郎不是烂泥扶不上墙,说不准会有一场不小的造化。
发生在都指挥使司的事情,孟清和一无所知,若是有人告诉他,在不到几天的时间内,孟十二郎的大名就从孟家屯传遍了宛平县,又从知县衙门上达都指挥使司,估计他会挑起一边的眉毛,掏掏耳朵,骗三岁孩子呢?坐火箭也没这么快的。
事实却是,在彪悍的大明朝,万事皆有可能。
用过了朝食,孟清和继续每日的必修课程,练字。
孟广孝被孟清江背回家便“一病不起”,孟清江本欲找孟清和说道一下,孟清海也摩拳擦掌随时准备找麻烦,但孟重九从县城归来,屯中却突然传出贺县令盛赞孟清和为“孝友”之言。
被大令赞为“孝友”,怎么会不敬长辈?
谁敢反对?难道说大令看走眼了?良心大大的坏了!
消息传开后,孟广孝在家里又晕了一次,真正的一病不起。孟清海在学中的日子也变得艰难,之前赞赏他的训导也不再说孟大郎“前途无量”的话。尤其在都指挥使司也有传言,据说孟十二郎的大名已摆上都指挥使的案头,训导的态度有了彻底转变。
训导是文人,训导有功名,训导一身凛然正气,可训导也要吃饭,也要保住每月俸禄供养一家老小。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个时候高唱反调,未免也太不识趣了。
孟清海的科举之路虽没在明面上被堵死,学中的同窗和塾师却开始同他疏远,往日三五常聚,坐而谈诗论道,如今,谈诗的是旁人,论道的也是旁人,鲜少有人再邀请孟清海。换成后世的说法就是孟清海同学被无视了,被孤立了。再难听点,被精神上霸-凌了。
孟清海的反应却出乎众人预料,非但没有慌了手脚,反而更加认真的准备考试,甚至比之前表现得更加镇定。遭到当面奚落也不见丝毫的气恼,一连几日特地到孟清和家门前长揖赔礼,行完礼便走,一句话不多说。部分族人开始在私下议论孟清和得理不饶人,虽是孝顺之人,心胸未免太窄了些。
至此,孟清和才开始真正的正视这位堂兄,或许,他还是小看了古人的智慧和隐忍能力。
站定在桌旁,提笔饱蘸墨汁,悬腕挥毫,一个大大的“忍”字跃然纸上。
意为隐忍,笔锋却带着锐利和杀气。
孟大郎忍辱负重,孟十二郎心胸狭隘?
这些人怎么不提他家的六十多亩田有一多半都在孟广孝手中?也不提他们从中获得多少好处?更不提他们一家还在用高粱饼子和薄粥充饥?
同情弱者?
到底谁才是弱者?
他家被欺凌时,为何不见这些“正义”言论?
若他真的心胸狭隘,若他真的狠心……
孟清和放下笔,目光森然,黑眸中似带上了血色。
“十二叔。”孟三姐敲了敲门,从门旁探头,“九叔祖来了。”
看着门旁的小萝莉,孟清和收起了外露的情绪,用力拍了拍脸颊,抓了两把头发,紧了紧身上的麻衣。
老狐狸之前帮了他,今天登门八成是来收利息的。他可不认为孟重九会只收本钱,换成他就不会这么干。
走进正堂,见到坐在堂的孟重九,孟清和躬身行礼,“九叔公,清和有礼了。”
与此同时,孟重九曾在县城外遇到的两队骑士,已先后抵达位于大明边塞的开平卫。
骑士们虽满面风尘,仍不减彪悍之气。
为首的两名百户均出身燕山护卫,身负密令,其中一人奉令归于开平卫郑千户麾下,另一人将带队前往全宁卫。
两人均是一身青色武官服,黑色纱帽,腰佩黑鞘长刀,悬素云银牌,策马擦身而过,如刀锋相撞,铁戈争鸣之声,似清晰可闻。
“沈瑄。”
“杨铎。
☆、第七章
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