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他推一推陵越的肩,你喝醉了,别喝了。
陵越似是听到了他在叫他,张口却是别的话:屠苏,我、我有个想法。
百里屠苏耐着性子应道:什么想法?
你说陵越竖起一根手指,少恭和太子长琴,是否也有关系?
百里屠苏讶然:世间哪有那么巧的事,悭臾说我体内有一人一仙两个残缺魂魄,已属奇异,少恭既无煞气所缚,行动皆如常人,并不像身负仙灵的样子。
陵越揉着额角,淡淡笑道:我先前对你说过罢了,也许是我想多了。
看来醉得不轻。
百里屠苏跟尹千觞道了个别,也不在乎酒鬼是否听见,直接将人搀扶着带走,从酒鬼的房间到欧阳少恭的住处颇有一段距离,陵越虽身形消瘦,整个人却不轻巧,压在手臂上不便施力,少年眉一挑,干脆直接把他抗在了肩上快步朝目的地走去,等敲开青玉坛丹芷长老的房门,看见的便是欧阳少恭一瞬错愕随即神情古怪的脸。
这种莫名其妙的压抑气息是怎么回事?
空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发酵酸掉了的味道。
百里屠苏迅速将人推到他怀中,面不改色道:千觞大哥找师兄喝酒,我看师兄喝醉了,就把他带了回来。
欧阳少恭一手稍稍抬起陵越下颌,一手抚着他后背低声道:下次最好改用抱的姿势,这样扛着容易呕吐,他会难受。
百里屠苏嗯了一声答应着,思量着那股酸味到底是幻觉还是实际有过却被欲盖弥彰,看着欧阳少恭十分顺手地将人打横抱起轻轻放到床榻上,耳边旋即传来了逐客令。
屠苏你先回去吧,我照顾他就好,多谢了。
他点点头,将两扇雕花的门合上,浅黄色的窗纸将里面所有的画面都遮挡了起来。
这个院落很清净,走在青玉坛内时常看到穿着青白色弟子服的人走动,但是长老房周围并没有闲杂人等。
欧阳少恭俯低了身,闻到浓重酒气,目光瞥见陵越一丝不苟的衣襟上沾染了少许酒渍,他素日极重视仪容,如果喝酒时不慎泼了这么多酒在身上,必然是醉得狠了手都不稳。
天青色外衫被褪下,欧阳少恭拿了热毛巾帮陵越从脸到脖颈仔细擦了一遍,方在他身上拉上一条薄被。
如此一番动作下来,那人眉心的折痕还是没有消退。
同床共枕那么多天,他是知道这人睡着的样子的,安静,平和,面容舒缓,还有一点难得的天真,晨间第一缕天光落下来,为那清淡的脸上镀一层暖色,逆光时还能看到细细的绒毛。
那么此刻,你不在我怀中,又做着怎样的梦呢?
欧阳少恭知道他要想弄清这等反常该去问百里屠苏,但是他与陵越之间的复杂矛盾又哪是几个问题可以问清的,何况外人根本难以插手帮忙解决。
少恭!
少年公子的洪亮叫声忽地响在门外,听在欧阳少恭耳朵里不啻于一声炸雷,他疾步到门口开门,一把欲捂住外面那人的嘴巴,没想到触手是一记清响,再一看原来打在了一块桐木上。
方兰生眨巴了一下猫儿眼:你干嘛?
陵越喝醉了,小点声。
方兰生吐了一下舌头,伸长脖子朝门缝里瞄,怎奈欧阳少恭身量高高,把要紧的视线都遮住了。
只是想看看陵越大哥到底睡在哪张床上而已,你干嘛那么小气。方兰生心里冒了一堆话,瞪了总角一眼。
欧阳少恭被他瞪这一眼,微沉的脸却是稍霁,看看他抱着的梧桐木,心思转一转,已猜了个大概。
方兰生笑嘻嘻道:少恭你看,这是我在咕噜湾海底的夔牛宝库里找到的宝贝,正好给你制琴。
修长的手指弹一弹桐木,欧阳少恭听得那悦耳之声,弯唇笑道:小兰有心了,改日定当做好一把琴弹给你听。
我要第一个听!
好,好。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方家少爷才恋恋不舍地走了,欧阳少恭回身合上门,将那块桐木搁到书案上,走两步去看侧榻上的人,低头在他仍旧不平的眉心落下一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剧情合理性还是让兰兰送出了桐木总比睹物思人要好一点??找借口的无能作者如是自我安慰道。
☆、六十六
人的生命,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呢?
玄衣少年满怀心事地迈步走上高高的石阶,临着千丈悬崖的仰止亭上渐渐露出幽蓝色的衣衫一角。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尘世喧嚣被隔在层峦雾霭之后,淡薄的烟绕过水色丝弦,带起空灵悠扬的旋律。
那是一曲熟悉的榣山。
百里屠苏心下微动,抬手折了一枚绿叶置于唇间,琴叶相合,原本稍显孤寂的琴音加上了叶笛之声,似乎完满丰润了起来,和音愈发地悦耳,吸引了不少高山上的鸟儿。
那奏琴者并不抬眸,只是嘴角噙着浅浅笑意,直到曲章完结,方双手下压停住震颤不已的琴弦,朗声道:古来有高山流水,你我二人亦好比那伯牙子期,君子之交平淡如水,不尚虚华,当可谓一世知音。
百里屠苏低头淡笑:少恭助我良多,能结此友谊,亦是屠苏一生之幸。
欧阳少恭望着少年走上近前坐下,清冷的眉目间蒙上一层踟蹰之色,似是有话要说。
他温声开口:漱溟丹很快就能炼好,还有什么是牵挂不下的?
百里屠苏被他说中心事,不由低叹,一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把纯阳古琴的边缘花纹,犹豫片刻道:少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