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像被一大群野山羊的蹄子毫不顾忌地踏过,闷闷的,又有点痛。
一只矮方桌上的盘子里摆着的两颗丹药多么熟悉,正是当初在穆家村住宿时那位吸旱烟的村民给他展示的清骨丹。
穆伯和穆大娘自然也在死去的人之列。
那里面还有幼童。陵越绕了一圈,觉得心脏像是被谁捅了一刀,血淋淋的。
啊!女人的尖叫声高亢凄厉,陵越猛然抬头,看见那妇人疯了一般转过身,他唯恐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来,却见她冲进了附近的一间茅草房,不多时抱着只婴儿襁褓出了来,脸上是似哭似笑的神情。
我怀疑是清骨丹出了问题。陵越静了静心来到她身边,你们是什么时候拿到的这丹药?
妇人面上有些茫然:仙丹?仙丹会出问题?我们请到仙丹已经有三五天了,可是要算在昨天日子好,才能上香服用
陵越蹲下来:你们为什么不迟些日子回娘家,不是错过了服用丹药的时间吗?
妇人胡乱摇着头:我阿娘舍不得我,不让我那么早回,三郎又疼我,安慰我说在不在正日子吃仙丹都不打紧,反正村长会留三颗下来的。
三颗?陵越一指小方桌,那里只有两颗。
天杀的老汉,自己又吞了一颗不留给我的娃娃!妇人柳眉倒竖,忽地又泄了气,眼角带泪,人都死了
陵越望着她,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个人沉默间,却见那伤得不轻的汉子拖着把剑回来了,看到村子里的惨状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那妇人一把扑进他怀里哭哭啼啼,絮絮地说着什么。
陵越取过那两枚剩下来的清骨丹,浓烈的药气刺激着鼻子,令他微微皱了眉:这位兄弟,我先帮你找别的一处村子安顿好养伤。你们穆家村的事,我会去青玉坛问明情况。
那叫三郎的汉子诚惶诚恐道:你认识青玉坛的仙人?
他不是仙人。陵越淡声答,抬头望去,祝融高绝,不见其巅。
欧阳少恭这一天早早地起了床,洗了漱,听过几次门人的通报,专心致志地等待陵越的到来。
而陵越也确实不负他所望地来了。
少恭,两枚褐色的丹药滚在他面前,你能不能告诉我,穆家村的清骨丹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阳少恭望着他紧绷的脸微微地笑:穆家村的事,你又知道多少呢?
陵越见他神情已知与心中猜测完全吻合,颤抖着嗓音道:你明知这种烈性丹药长久服用易伤肺腑,使人七窍流血而亡,为何任其自寻死路!
说得好!欧阳少恭高声道,他们岂不是自寻死路,既是自寻死路,又与我有何干系?
陵越咬着牙,觉得下颌像一把银色的针埋了进去,疼痛难忍。
见死不救谓之过,药是你给的,怎能说与你无关?
见死不救?欧阳少恭挑眉道,当年倘若不是我用清骨丹救了他们一命,你觉得现在衡山脚下还会有穆家村?
少恭陵越疲惫地掩了面,那可是几百条人命。
陵越,你只道爱惜这天下生灵的命,也不知他们是否有好生待过自己的命,靠着别人的施舍苟且偷生,难道便值得怜悯?
陵越摇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只要你不再同意施药,他们也不必死。
欧阳少恭抬手拈起一枚圆润的丹药冷笑道:贪婪之念永无止尽,祸及性命犹不自知,如何?你不觉得,这便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回答他的只是一片沉默。
他微笑着仰头,一手轻叩桌面:陵越,我知你胸中有道义,可你总要估量好,那些龌龊人心,是否配得起你的道义。
我只求问心无愧。
欧阳少恭缓缓眯起眼。
陵越双手撑上书案站在他面前,拦住了门外千山翠霭的景色。
我在路上遇到的那一对夫妻,是不是你故意安排的。
桃花眼眸中笑意浮动,摇曳着分明的情绪。
山野村民小有私心,那村妇精明好利,难说不是有人买通了她让她在路上耽搁一天半日,她丈夫兴许是个老实人,不明白状况,所以白白吃了亏不过好歹饶过一命。
欧阳少恭安静地听他讲完,几乎要抚掌称赞,短短的时间内能推测出大概的因果脉络,着实算得上是冷静缜密有全局之观。
可惜你看到的局,还是太小了。
说的没错。嘴角露出恰到好处的讽刺笑意,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会有多大的耐性,有多么深的底线。陵越,若我说,我做的没有错,你又当如何呢?
你不要这样面前人变了脸色,就算要赌我的底线,也不能拿他人的命当筹码。
可惜了。形状优美的嘴唇里吐出的却是冷漠无比的话语,我本来也没把他们的命放在心上,就算不派药也没有关系,可是陵越,为了看看你的反应,他们还是死了你看,这算不算你的错?
欧阳少恭!清心咒按不灭心头火,你何必、何必
我何必?欧阳少恭淡淡地笑,我想明白一件事,你说你爱我,可是又不能信任我。我想看看你为我能放弃天下道义到什么地步。如何,这样无情无义不在乎他人性命的我,在你眼中能值几何呢?你口口声声说与我一世,只怕,是年少笑谈而已。
不是这样的。他脸色苍白,摇着头道,这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欧阳少恭声音陡然拔高,你心里装了天下道义,装了名门训诫,那我能占几分?你不是觉得我有别样居心么,好啊,你便去南疆看看,看看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