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始料未及,一不留神,便让他逃出来啦!还差点伤害到了您,很抱歉。”
修士瓦什愕然道,“上帝啊,你们该说‘抱歉’的对象不是我,而是那位黑头发的先生……”
医师愣了愣,笑道,“跟一个实验体,有什么好说的?”
“怎么是‘实验体’?那明明是个人!”瓦什焦躁地喊,“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事?为什么要把好端端的人唤成‘实验体’?”
“海登主教没跟您说么?”医师咧开一个冷漠的笑,道,“过去的医学实验对象都是小白鼠,但经由海登主教革新,我们第一次将试验转移到人类身上,以取得更好、更精准的试验效果。”
“试验效果?那可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黑袍修士怒道,“任何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可你们却把他当作实验瓶里的牲畜,随心所欲地摆弄——你们凭什么剥夺他们身为人类的自由和尊严?!”
“波鲁修士!”医师也抬高了音量,笑意盎然的眼眸变得阴森冷酷,“想必海登主教跟您说过了吧,不要干扰我们的工作。希望您遵守跟他的承诺,按这里的规矩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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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肢瘫软,倒在腐臭的垃圾堆上,和鸡蛋脑袋一起注视嵌满瞳仁的苍穹。发光的鸡蛋一直在赞叹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和自由自在的鸟儿。我面无表情,看到的只有流血的眼睛,厚厚的血痂和笨重飞过的骷髅架。
这世界,恶心透顶。
两条金光灿灿的白线从天空垂下,绕到我的手腕上。我情不自禁随它站起,摆了个滑稽的姿势,就像被提线操纵的木偶。
“你在做什么呢,莱蒙先生?”
鸡蛋脑袋问我,我被金色的提线拉扯摆弄,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鸡蛋叹道,“这也是迷幻剂的副作用么……”
他将我扶起来,拍掉病服上的尘埃。我继续倒在垃圾里呼吸,呼吸那腐烂的味道,感到胸腔阵阵紧缩,充满了污浊。
我依稀记得我闻过花朵的芳香和糖果的甜香,然而它们似乎一瞬间从世界上消失了,只给我留下浑噩的残相和恶臭的气息。
“请你原谅我。”长久的沉默后,鸡蛋修士说,“不是我愿意到这里监视你们,而是……”
他将脸埋入手心,长叹道,“如果我真的放任不管,你们只会遭到更苛刻的对待……”
他在一旁啰嗦个不停,隐约说了“疫病”、“灭世”、“人体试验”、“迫不得已”等几个艰涩的字眼。我呆呆地躺在草地上发愣,鸡蛋脑袋在唉声叹气好一阵子后,对我道,“想喝些什么吗?柠檬水,野莓汁,还是樱桃露……”
哦,“汗液”、“血液”还是“唾液”。
见我一声不吭,鸡蛋像往常一样,自行给我定下“唾液”,让我在原地待好,他很快回来。
一开始,他会绑住我的手脚,后来我老实听话,他就欣慰地松开了我。鸡蛋是颗善良的好蛋,恐怕绑住我并非他的本意。
但即使他的鸡蛋脑袋总发着亮莹莹的光,我和他的无聊游戏也玩了很久,不想再继续了。
我趁鸡蛋离开,轻手轻脚小跑到一条粗硕的人腿下,从垃圾堆里刨出一根轻薄的鱼刺,是我在吃臭烘烘的泥巴时特地藏在这里的。
拿到了鱼刺,我呵呵傻笑,比划了两下,扎破了人腿,看那殷红血液汩汩淌下。我从垃圾堆上爬起,踏着满地白骨,漫无目的地朝前走。道路铺满了蠕动的荆棘,尖刺扎破了我的脚底。
一路上我躲着那些晃荡的驴子,躲到了一颗番茄旁。驴子们交头接耳,咬着含混不清的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