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已然分不清楚,充斥在心头的情绪究竟是不甘,是恚怒,抑或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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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思霏的房间有一扇竹窗正对庭院,庭院另一端是东厢,东厢占地极为广阔,屋舍横着建了三排,房间较小且密,来往洒扫的仆鬟甚多,空屋的门都是敞开的,皆已扫除洁净,显然是为了接待武林大会的来客。只有四间房已紧闭,显然有人入住。
郑思霏一直想看看那四间房里究竟住着什麽人,苦无良机得以窥伺,直到用晚膳的时节,她才总算找到机会。
因严霜芊说过自己爱静,不喜欢每日与他人同厅共食,江府便细心地将醉华阴中人的膳食一份一份端进她们各自的房里,郑思霏把冒着热烟的晚膳搁在桌上,恰好可以藏身房中,仔细观察对面厢房出没的人。
第二间房是今日林间巧遇的少棱,牵着少岁倾走了出来;第三间房,有几位侍徒去叩门,簇拥出一名容貌肃穆、手持拂尘,服色青苍的道姑;再来,有一些远道而来的门派被安排住在更远的南边厢房,也一一路经此处,人声一时杂遝。然而,郑思霏一心关注的另外两间房,却迟迟没有动静。不久,天色稍暗,那个离她最远的第一间房亮起灯,剪出一道独坐桌边的修长身影;而,正座落在她对门,与她遥遥对望的第四间房却幽暗漆静得像是无人在内。
郑思霏一见少棱携女走出,便晓得对门那四间有人居住的房间,应该都是持真伪不辨的无名帖而来的人,其中一间所住的,必定就是王岫。
可是,她远眺半晌,直到前去用餐的人全都又慢慢踱回自己房间,整整半个时辰过去,桌上的膳食也早就冷了,那两间房还是一明一暗,就是没人出入。
「这两人是怎麽回事?不吃饭的吗?」她有些着恼,按着自己空得发疼的胃,悻悻然放下窗边竹帘,才刚打算先吃饭再说,却听得有人轻敲门板,小侍女的声音传来:「姑娘,婢子小竹,来收食案的。」
郑思霏才刚举起筷子,微一发愣,对着食案上一道外皮酥黄的烤鸭腿犹豫半晌,直到门外的小竹又叩了门,轻喊:「姑娘?小竹不是有意打扰……待姑娘用妥了,再唤小竹便是……」
她自然听得出小竹的局促不安。倘若收不回她这份食案,想必小竹还得站在门外乾等。她这才轻轻一叹,放下筷子,自去开了门栓,朝她柔声道:「不,你撤了食案吧,酒肉丰盛,我却是一路风尘,身子不适,没敢多用──麻烦小竹姑娘,替我向主人家告罪。」
她看见小竹盯着她的脸,一时愣住了。这眼神,郑思霏已很习惯;以往每当她朝女孩子温柔说话时,她们大多都是这样偷偷觑望着自己。於是,她下意识对小竹一笑,却看见小竹不是红着脸低下头,而是露出极复杂的神情,匆匆越过她身侧,一边去收食案,一边僵硬回道:「知道了。小婢便去吩咐厨子,姑娘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不食人间烟火,往後几餐都给姑娘送不沾油腥的素斋吧!」
「嗯?也不必如此……」她还得要抽时间练功,只吃素菜,哪撑得下去?郑思霏诧异一笑,正打算拒绝,却见小竹忽地抬起头来,眸带异色,瞟着她的脸。
「那麽,难不成是姑娘嫌弃小婢服侍不周,有意不吃饭的吗?」
「自然不是……那就送素斋吧!」小竹的伶牙俐齿和脸上明显的不悦之色,让她回得错愕。
小竹也不回她,只是躬身朝她一敬,便端着沉甸甸的食案,板着一张脸走了出去。
郑思霏张口结舌。她这时才发现,小竹原来就是今天和王云生调笑的那个圆脸小婢;为何言语之中这样针锋相对?以前,从没有女子这样待她──
郑思霏苦思不解,一抬头,瞥见房内挂着装饰用的铜镜,镜里映出一张眉峰幽远、轻愁点颊却不掩丽色的貌美女子。她在镜前站定,一时认不出自己。
紧接着,她一声苦笑,抚上自己妆扮过後的清致面容。「原来如此!」
以前,她老是假扮男子,对女孩儿好声好气的,人家自然喜欢;如今不单是换回女装,更涂涂抹抹的设法掩住脸上原本带点英气的棱角,硬是整治出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美人胚子,难怪小竹临走之时,要对她露出那种表情。
妒意。
「好心让你别站着乾等,饿了我的肚皮,还要让你冷眼看着这张脸皮……」郑思霏朝镜子里的自己蹙了蹙眉,作了个鬼脸:「芊姊姊,我真不懂,做女人究竟哪里好了?处处是麻烦!」
北征调(6)
小竹端着食案走了出去,心里萦绕着的,尽是西厢那个美人自命清高的讨厌模样。她的妒恼,自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