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上春时节,反常的急雪,终于有了消褪的迹象,这一日的午后,连续落了好几个时辰的雪花,渐渐停了下来。
天空中虽然还是浓云密布,但到底,天穹上的光芒,是那样的明亮着,从云海的背后,透射下来。
而这京都的世界,衬着满地的白雪。在这强烈光照的映射下,整个城,皆是这样的洁白。仿佛只是顷刻间,在白雪和光影的交织下,京都的碧瓦朱檐,变成了一个梦幻般,晶莹的世界。
小楼里的云若,在明亮的光芒,骤然而起的那一瞬间,目光便早已离开了手中的书卷,被外面漂亮的景象所吸引去了。
就连十,此时此刻,也木然的抛书释卷,看着远天上,这一片白茫茫,清丽浑然的景象而略显失神。
“雪停了。”他自言自语的说着。
云若圆张着小嘴,呆呆的回头来,那般疑惑的望着他,似是没有听清。
这几日,十在这别院里,又仔细梳理了一回自己在这个世界,所学的种种。他倒不是为着什么样的应试,或者其他。
而是当他收了云若以后,与这小丫头的整日相处,渐渐发现这个孩子,在学问的阶梯上天资甚高,尤为难得是那思维心绪,从来都不拘束呆板。往往能跳脱既有,别处生发,就这一点,很是为十所喜欢。
实则上,收留一个小丫头,以王府的既往,总是稀松平常的事,但是,在面对云若的时候,十的内心,总是有一种隐隐的哀怜,又有一种难以说清的亲近。他想了想,就这份感情,也不可能真的将这孩子永远的当做一个服侍人的丫鬟对待。
而终有一日,或者说,谁也说不清,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便从现在起,十每天的日常,就是捡一些要紧的书,一点点交给她。
虽然,以十的学问,未必及得上当世的学界大儒,但是那些局促的篇章,经由他这个已然经历了一个文明程度高度发达的后世者的注解。一章章一条条,在他的嘴下重新演绎而来时,无不切中精要,最为经世致用。连讲了几日,一次,巴布苦在偶然间听闻,竟也腆着脸,仔细来听。坐在塌下,那眼神,对十的仰视,渐渐的,简直惊若天人。
这一日的书论,十所讲的是这个星球,所谓太古时期的典制。直白的说,不过是这个世界,在奴隶社会时期,所刚开始形成的法典雏形。而在随后,各家学说纷繁迭起,这些浅陋的典籍,经由后世书生太过理想化的解读与重新构建以后,竟成为文士清流们精神家园的完美世界。顶礼膜拜,世代憧憬。
故而,在论及这一处时,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可讲。一面,任何时代,任何人,总需要精神的寄托,需要在当下时代的恶的基础上,另有希冀可盼;一面,太过诗情画意的桃源,又不免总是培养出更多的愤青来。
十,也仅仅将这些文章,只捡那些律法、治策、民生等方向的朴素论点,深入浅出,略略说了一会。很显然,云若的心思,听到后来,便不再这上面了。而巴布苦,倒是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沉默着,独自出门而去。
这个表面上的莽夫,近几日的功夫,却看似大有触动。可是对他,十,却没有任何想要问询的心思。
白雪停下,微风里,虽然仍是不停的吹着雪原上带来的寒,但那股利索的舒爽,恰到好处,融着春的味道。
眼前的这一片白茫茫世界,只唤起人心的别样,勾连着回忆深处的千丝万缕。十,慢慢的按下书卷,斜倚着桌面,突然的沉静起来。
云若,已在初时的惊诧之后,回身过来,正仔细的端坐着。抿着小嘴,很是刻意的,想要将今日的听闻,那些对她来说,突然枯燥乏味的一切,努力的理解消化。
但是,十,已然缄口不言了。
“今天就到这吧,你去看看那个小子,黄昏前,就不必来了。”
淡淡的话语,一如屋檐上,那厚厚的积雪滑落时的疏懒,未曾着地,便已了无痕踪。
云若,在听到“那个小子”时,心底里一阵欢喜,将面前这个人忧思的神情,却全然忘了。起身福了福,轻轻的走出门去。
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少年,这两日,终于有了动静。好似在前几日的夜里,曾醒过来一回,十,并没有瞧见。而后便断断续续的清醒着,在这件事上,最高兴的,自然是云若,而后,便是巴布苦。
自从那个小子,有了回转的迹象,巴布苦每天必去做的一件事,便是亲自给他把脉。而那小孩每一次显著的康复,总使他洋溢起满脸的笑容。
云若走后,十在那间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就那样无所事事的呆坐着,木然的看着神龛前面,空荡荡的供桌上,那一碗清水。
不一会,便眼皮耷拉着,慢慢的又睡了过去。
等到他在梦里突然跌落悬崖,撑着下巴的手腕狠狠砸到桌面上时,抬起头。却看到云若,已不知何时,正安静的跪在了进门处。
“什么事?”
“外间,有一位相公求见。”
“哦。”懒懒的答了一声,仍旧枯坐着回了回神,这才吩咐着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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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客,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讲读老师钟云祺先生。这位中年男子,以他一贯的气宇轩昂,负了手,踏上楼来,就那般云淡风轻的站在檐廊下。身上的锦袍,也还没来得及摘去。想来,也是刚到不久。
十,连忙起身,对着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