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羸,轻轻扶上背后父亲推车的枯手,一时间,也不再说了。
这对父子,就这样的安静着穿过回风的游廊,走到花厅前面的一个亭子里。
仆人们,早已在亭内架了数盆火光熊熊的炭火,茶炉上,烧开的茶水,也正沸腾翻滚。
父子二人,静静的坐下来,一面品茶,一面沉默不语,都安静的,看着那些飘洒的雪花。
此时,急雪落了两个时辰,天空上,铅灰色的沉厚,渐渐隐去,明亮的天光,又开始涌现出来。在这样的映照下。林羸的一张脸,虽因久病孱弱,雪白得犹如一张宣纸一般,但那沉稳而安详的微笑,却始终带给人这样的笃实与镇定。
“父亲大人,做好准备了吗?”
林吉贞,听闻这话,虽然内心早已有所意料。但此时,还是忍不住微微一颤,有些眩晕。面上,到底露出几分惨淡的笑容。自己却将那碗热茶,轻轻的凑近嘴边,呷了一口,借着那口滚烫,定了定心神。
“风雨一生,你我父子也飘摇得够久了,为父早就想辞官归隐,到故土去等候那一个必然了。”说到此处,他又回过头来,饱含深情的望着这个儿子。“你说,像你我这样的人,站到高处的日子,那么久了。又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准备,或者,是还没有准备好的呢?”
林吉贞,自己也没有想到最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能,他内心里,一面在宽慰着自己,一面也更是想要藉此,宽慰面前的人吧。
“也就这半年的光景了吧!”林羸,眼底有些湿润,但面色的沉着与春风般的微笑却更添几分,这些话语,也只是那般清风淡影的随口说来。
林吉贞,点了点头。“跟我意料得差不多,那就一切皆按半年的时光去准备吧。”
“哈哈哈哈,父亲,您刚才也说了,像你我这般,又何须再做什么刻意的准备。”林羸说到此处时,眼底的精光,一时更加的显得炽热。
“这一生,谋断无数,总是少有差池,真正到了这会儿,反而觉得,太过完美的一切,因为没有遗恨,也便实在,没有值得欣喜的骄傲。更加显得这漫长的路途,是如此的平常无趣,内心里面,竟是连一点波澜都没有,没有挂怀,也没有寄托……
父亲大人,说一些可能忤逆的话。
有时候,我也曾想,如果命途另有变数,能让我从这椅子里再站起来,我会不会接受那样的安排。我相信,这一生过去,这世间的一切,寻常人能做到的所有成就,我坐在这张椅子里,已然做到了万人之上,就算真有能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天,只怕,也没有什么事情……至少,我到现在也找不到那样的一件事,能值得我,有站起来兴趣。
同样,如果上苍此刻就要我突然撒手,这世间的纷繁,也没有哪怕一件事情,还值得流连,值得在内心深处,耿耿于怀,不得解脱。
虽然,很多事,原本没有那许多假设的必要,但是,我在这张椅子上,缓慢的度过这一生,看似残缺,但是我却已然通过自己的路途,走到了想要的圆满。故而,也早就明白‘随意’的意思了。”
林羸看看自己的父亲,对那苍老的脸上,滚落下来的热泪,洒脱的微笑着。
“连父亲,也不再值得我牵挂。因为,父亲大人,也一定会明白此生种种,所蕴含的别样。那既然如此,又有什么还能在你我之间,在这数十年的过往烟云里,是需要固执着,不肯放下的呢?”
林吉贞,抹了抹面上的清泪,回过头来,三分悲痛,七分欣喜,轻咬着牙,赞许的点了点头。不再说了。
白雪如沙,堆砌着庭院里处处寒春的丽境。
人心,总是很奇特的东西,一时间,块垒消逝,眼中所见的事物,竟是那样的别致,一点一滴都似乎含着不可言说的深意。
簌簌雪花,依然落下。林羸,突然在不经意间,说了一句“这上春的白雪,怎的这般落得缓慢。”
林吉贞的眼中,果然见着那片片晶莹的透明花瓣,在半空中,一顿一停,袅袅轻盈的飞下来。嘴角上,也在不经意间,又勾起一分浅浅的笑意。
“羸儿,这次回来,要做些什么。”
林羸,合了手,静静的捧着那杯烫茶,似是仔细的想了想,最后,却又诡秘的笑了。这一笑,几分倦容也悄然的又浮现在脸面上。“二三事。”
沿着花径的蜿蜒,一条被白雪深埋的小路,从这亭子里通向别院,在那扇圆拱的扇门处,雪白的墙壁上,缓慢的显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来,是一个人影。
林羸首先注意到了,他只是淡然的凝视着。那人影以一定的速度,慢慢的清晰起来,等到林老相国也蓦然间注意到的时候,那飘飘忽忽的影子,已经变得有四五分实了。
那影子,就在这白雪漫天的光景里,靠着洁白的院墙,对着亭内的父子二人,深深的拜倒下去,等到他匍匐的长躯坦荡,顿首于地时,又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父子二人,显然见过这人,也大抵清楚这人的行事,并不如何惊讶。只是齐齐的回了头,往桌上看去。
果然,手边那张青花梨木的大桌上,不知何时,早已轻轻的放着一封书信。书信的一旁,一朵显然刚刚完成不久,原木雕刻,栩栩如生的梅花……
不用想,那材质,也一定是真正的梅树。
“这个影子,上一次见到的时候,是新帝即位之前的事了吧?一晃,又是这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