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肆虐京城的风灾,从西北角上来,一路横卷着,往东南去了。倒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顿饭功夫,便已风平波息,安伏下来。
不同于城中的喧嚣与狼藉,在京城外城的东郊上,阳明河畔,被人为的引出一条支流,仍在缓缓的、静谧的流淌着,拐进一处小山怀抱,往平林葱郁的山坳里去了。
这山坳,远远看来,并见不出何等样的不同。但如果你惊奇于寸土寸金的京都地界,却围绕着这山坳,在周遭方圆十数里内,竟无一处民居时,想必,也难免惊诧?
如果,肯再用心去探查,眼目所及,这一带貌似杳无人迹的地域,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小道,碎石板上所覆盖的青青苔纹,以及一树树品种各异,色泽有别的密林。看似那般平易自然杂相交汇,却总是在淡然间,隐隐然,透露出一种全然不同的错觉。
当然,如果真要深究,这份不同之处何在,怕是一百个人里,总有一百种不一样的感受。
只能是简而言之,这处小小的山坳,就好似不该流连于这京都的繁华,又像原本就不应存在于世间的荒芜之上。是的,总能使那些慧悟之人,临到此地,生出世间荒芜之感。
进入山坳前的青石阔道,在河畔一侧便被一组高高的牌楼建筑阻隔下来。来往的车马人众,行到此处,都会落马下脚,恭敬着,向牌楼前的家丁小厮,递上名帖。而后,在小厮们的引领下,来人始才紧随其后,又一次车马从容,往里而去。
沿着河道,在地表上都规律的分布着一组组大约尺余的低矮石柱,间隔,大约百步。
凑近看时,那石柱上,只工整写着“王府界”三字,而后,便是一朵阳刻的拳头大小的火焰花。
那火焰的雕花,在京都,稍有地位者,无人不晓,只因,这一形状分明便是由那个“炳”字,转化而来。
穿过牌楼,往前再走里许,正好越过几处曲折小丘,此时,方才见得,一组组雕梁画栋,飞檐勾角,在这山重水复里,突然迎面而来。
而那座好似擎天巨柱般,耸立在直道尽头的巍峨石碑,此时方才正式的昭示着所有来客,这府邸主人的显赫与威仪。
“帝国之翼”
铁画银钩,遒劲苍茫的四个大字,顶天而立,又似一泻千里。只给人茫茫威压,刚在此处落马出车的来人,只感到顿时气短三分。
虽然,这石碑,经年已久,风雨蚀刻,不少地方,早已绿纹倾覆,已显出几分斑驳旧样。可越是般,更添几分肃穆庄严。惴惴之心,无不再生几重。
京都的布局,大面上分为内中外三城,内城自然是皇家宫阙;中城是显贵府宅,各部庙堂,繁华市坊;而这外城,本是庶民居处,驻军所在,但也偏偏正是炳王府邸,立府所居。
绕过石牌,是一处宽阔的圆形广场,场地边沿,四通八达,连着条条小道,各道上,垂手整肃,立着一众小厮,为数不少,却是毫无半点嘈杂声气。
别的路不管,如果一定要拜访主人,只管笔直着朝前便是。广场的尽头,三组天梯一样即宽阔又规整的石阶,倒翻而上,恰与那飞檐斗拱,青山瀑布,相映成趣。
好似这主人,一时间突然意识到前头过于凌厉的威赫,对于访客来说,总有些许难堪狼狈,突然一拐,又笑面迎来,给一步步的台阶,好让人缓缓上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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炳王随驾亲征之后,这府邸的主人,自然便是那位同样威赫的炳王妃,只因这王妃恰是李氏嫡系。当然,这其中缘由,一时也难以详尽。
只单说这王妃入府以来,朝廷多有征战,即便炳王身在京中,也依然军务繁累。是故,王府上下,大大小小诸事,早已习惯自然,全凭着王妃打理。
这一日,嫡孙十早早到得堂上,请了安,自己卷着解递前军的密札,一路去后。
王妃闲闲用了茶点,唤起众人,往半山上一处叫做晴雨阁的楼阁里去了。
炳王府,在帝国的上层,以及江湖之上,名声赫赫,但奇怪于这王府上下,却全无半丝骄矜。除了钦赐的仪仗典制,尽显殊荣,其余各处反而是平易得紧。
因此,民间上,反倒没什么声传。甚至于,很多跟王府的关系不是太过紧密的贵胄,对这王妃,也只闻其人。
只是府内的人,方才知道这王府上下,一干奴仆的哀荣生死,系于何手。故而,炳王虽然不在府内,这王府上下的气度,反而更为严谨。
晴雨阁靠着一条小小瀑布,这也恰是着阁楼名字的由来。
上得楼来,炳王妃自去那暖榻上斜斜的靠了,翻卷着几本闲书,凤眼烟眉平缓舒展,全无半丝喜怒。
王府里的习惯,午前是不视事的。便有来客,若不是前军消息,早不敢传进来。
可这一日,离午时还早,王妃却已散下书卷,半卧着,凝眉垂目,似有所思。
一干丫鬟,瞧着这样,越发敛气屏声。偏偏这时,楼道上,传来一阵踢踢踏踏慌忙火急的脚步。为首的大丫头,唤作萍茹的,心头一紧,苦苦的暗自叫道,坏了。
这王府里的规矩,天塌下来,也是不许如此慌张嘈杂的。
果然,暖榻上的王妃眉梢一抖,反而是舒展开,只是那明眸,亮光灿然,冷得骇人,直直的扫着门厅入处。
来人刚到厅前,未曾踏进,便在那槛下,扑通一声跪拜下去。同时高声喊着
“管家秦昭,前来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