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沉思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究竟该怎么对我说。
“要北伐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历史上有很多朝代,在繁荣富强了几十年之后,国家积病沉重,各种弊端纷纷显露出来,民心不稳,社会便开始动荡,于是总会有这么一支英勇强大的少数名族大军打北边来,欲意推翻旧朝,夺得政权。旧的朝廷节节败退,退守到长江以南,以长江为天险,与新政权开始分庭抗礼。南宋如是,南唐如是,东晋也如是。
所谓北伐,其本意是收复北方失地。但在权谋家的眼中,北伐却未见得是什么好事。岳飞何等精忠报国,一心收拾旧山河,最后却败在了赵构的十二道金牌上,含冤而死。个中原因其实不难理解,半个国家都是你打下来的,你军权在握,功高盖主,难免不生二心。相比南北统一,维护自身政权稳定,才是在位者更加在意的。
但说来,赵构的疑心病也绝非空穴来风。他太有前车之鉴了,例如东汉的董卓,例如三国的曹操,例如东晋的桓温。
当谢安向我提起“要北伐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是什么好事。但谢安隐居东山,一向不理朝政,好好的为什么要跟我提起北伐的事情?
“嗯,这事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问他。
他顿了顿,挤出一个笑来,道:“或许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本姑娘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他有事瞒我。他或许是不想我为他担心。但我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若是换作从前的刘夫人恐怕立刻就能明白这其中的深意。我没有在官宦人家生活的经验和阅历,实在是很帮不上谢大官人的忙。
三天后,我听说王羲之和许询都来了,料想他们来找谢安商量的事情必定与北伐有关。于是,我果断地搬了把胡床躲在屏风后面偷听。
王公羲之,字逸少。他久居建康,很少来探望谢安,所以我之前并没有见过他。眼下,我和他只有一屏之隔,内心还是有点小激动的,一来是因为他是书圣,二来是因为在我的想象中,他应当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本姑娘对王羲之的想象绝不是没有根据的臆想,完全是受了“东床快婿”这一典故的影响。
相传,那个以“含饭救甥”而名留青史的雅士郗鉴,在给女儿择婿时,听说琅琊王氏家中的小伙子个个英俊非凡,于是便派了门人与书王导求婿。王导正好也乐于与名门郗家结个姻亲,于是便让郗家的门人去公子们所住的东厢“随便挑选”。
王家的公子们听说郗家来人选婿,因着郗璿是个才貌双全的佳人,于是皆精心地梳洗打扮了一番,十分争气地让郗家的门人见识了一回王家儿郎的英姿。唯独王羲之,半躺在东边的胡床上看书,十分的漫不经心,十分的不合礼数。
门人回去后,将所见所闻一一向郗鉴说了。郗鉴听说了王羲之的表现之后,竟哈哈大笑道:“此人便是我的女婿了。”
这件轶事在当时便是一段佳话,更何况被添油加醋地传到了现代。可即便是被添了两滴香油,加两勺甜醋,王羲之卧东床而被招婿的事情一定不是假的。我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就想,王逸少得有怎样的风姿和品貌,才能在懒散颓态之时,尚能击败同辈的王家美少年,脱颖而出?
我小心翼翼地透过八扇屏的中缝向外望去。一个相貌普通,精瘦硬朗的小老头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虽谈不上失望,但这位小老头的形象实在和我之前想象的那位风姿卓越,气质超然的文艺家相去甚远。
本姑娘着实有些失望,却也只能安慰自己道:无论如何,此生有幸的见书圣,也算不亏了!
“逸少兄此番论调,我不敢苟同!”许询直接的反对,把我从自己的小心思里拉了回来。“朝廷也罢,桓符子(即桓温)也罢,安石既然隐了,哪一边都去不着。”
小老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谢安,有些着急地说:“如今朝中的形势,安石即便有心想躲,哪里躲得了?你道他同你一样,孤家寡人,无牵无挂?谢家这几十年的经营,在朝中根基已深,此时难道还能独善其身吗?”
许询气呼呼地往谢安对面一坐,赌气一样地说:“我是孤家寡人,清谈为业。安石上面也有父兄,他如何隐不得?要我说,晋室想借安石制衡桓符子,本身就是用心险恶……”
“玄度兄言重了。”眼看许询越说越不像话,谢安终于开口打断:“我明白你的意思。此次北伐,若是胜了还则罢了,若是败了,桓公如何放得过我?必定借题发挥,要我小命。”谢安开玩笑似的说着,仿佛那个要丢掉小命的人不是他一样。
许询和王羲之互看了一眼。许询问道:“难不成,你要应桓温的诏?安石!你当知蔡邕!”
蔡邕?蔡文姬的父亲。本姑娘听的一头雾水,许询好好地提他作什么?
我看了一眼谢安,他眼神温和,低眉浅笑,好像已经知道许询想要说什么了,但还是很客气问他:“听说过,不知道玄度兄想说的是他的哪一桩事?”
许询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