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端王淡淡地说,俯身提起一物。
琉璃这才发现,他居然也准备下元节祭祀用的各种物品,满满地装了一提篮。
“在京城,下元节只要吃豆泥骨朵。你们南方人的花样却多,单是点心就有六七种,亏得秦妈妈替本王早早准备下了。”
他随手从篮子里拿了一样递给琉璃。
“惜无轻舟载酒,只得拿这个充数了。”
“这……”
琉璃有些为难地告诉端王,下元节所用的影糕、素月团、麻腐包子、流水糍粑种种,都要先在水边祭过了水官,凡人才能享用。
对此,端王只是笑笑,一副要吃不吃都随她的模样。
琉璃缓缓揭了细绳扎裹的芋叶,露出一块水晶般透明的糕点来。
那位在周府后厨帮忙的秦妈妈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老人。
所做的影糕就与琉璃往年见过的大为不同。
粉坨坨,颤巍巍的一小块,居然当中还能镂出一朵盛开的荷花。
粉瓣黄心,用的似乎是山楂露和桂花蜜调和。
她走在端王身边,小口小口地咬着手里的点心,只觉得是平生未曾尝过的美味。
“这是自然。人一旦饿了好几天,吃什么都会香甜无比。”
“不,其实……”
其实后来这几天她并没有挨饿,所吃的也是日常的美味。
这话险些脱口而出,好在她及时止住了。
端王似乎会错意了,向她解释她说:
“放心好了,这是新谷所磨的米粉所制,又掺入了山药泥。挨饿之后哪怕多吃几块,也撑不坏人。”
这种细心,当然不会是秦妈妈的考量。
琉璃心下感念,眼角已是泪光莹莹。
端王瞟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儿,突然道:
“听说宝华寺最近颇显灵圣。先是送葬像的牛车半路失踪,后来又有两个僧人白昼坐化。”
这就是参与绑架者的下场么?
所谓死无对证,看来官府从宝华寺这边也查不到什么。
琉璃正想着,又听端王说:
“先是小清凉寺,继而宝华寺。琉璃小姐,你们南方的方外之地还真是有趣。不知琉璃小姐平常还去哪些地方烧香许愿?”
琉璃摇摇头:“我平时不常往庙里去。”
一来是她自己心不够虔诚;二来宝瓶不喜去佛寺道观,而这几年没有宝瓶作伴,她几乎从未出门。
“巧极了。本王也不爱朝这些地方去。”
端王转过身来,向她伸出一只手掌。
从掌心到指尖,盘旋着一团淡淡的青光。
“潋滟喜钟鼓之乐,却最怕香烟缭绕,这倒同本王的脾性一致。”
潋滟?
琉璃看着那团青光,明白这就是那只灵卫的名字。
她赶紧朝四周张望,生怕有路人发现。
好在他们现在所走的秦淮河北比南岸冷落许多,行人寥寥,应该不至于惹出事非。
见她这样紧张,端王不禁轻笑。
“怕什么?本王所使的又不是驱灵邪术,还怕人举报不成?”
“可是……”
皇子皇孙天生自带灵卫这件事,难道不是天家秘辛么?
至少琉璃在几天前还从未听说过。
“那又如何?他们瞧见了,难道还能奈何得了本王不成?”
青光在他掌心闪了一闪,似乎在表示赞同。
琉璃看着只觉得稀奇,忍不住问:
“难道它能听懂我们在说什么?”
“这是当然!”
端王微笑着将手掌回握承拳。
“灵卫是天地间灵气所聚,与主人心意相通。本王能听懂的,潋滟自然能听懂;本王欢喜的,潋滟自然也欢喜,是不是?”
最后三个字,却不是在问琉璃。
那团浅淡的青光被他握在拳头里,只隐隐在指缝里闪了闪,突然就消失了。
这算是默认么?
还是像孩子一样害羞躲开了?
琉璃不敢琢磨端王口中“欢喜”两字的意思。只说:
“我还要同它道声多谢才对。那天它的分身救了谢家小姐,也不知会不会损伤元气?”
“这倒不必挂心。本来就是灵气赋形,损耗补益都是惯常,顶多本王陪它再多吃几天素就是了。”
端王走了几步,忽而又想起了什么。
“说到这里,本王倒有一件事甚觉欣慰。想不到本王所赠的海琼霜,琉璃小姐竟然会一直带在身边。”
“海琼霜?”
琉璃想了想,才记起惠公公提起过这个名字。
小八给自己伤口所用的膏药。
她之前压根就没注意过,端王赏赐的那些箱匣里是不是也有这样一种药。
不过眼下只能含糊地点点头。
端王停下脚步,用一种极其专注的目光盯着她。
盯着她交领上几乎看不清的那一条淡淡红痕。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的语调淡然依旧。
琉璃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温柔地抚慰着伤口。
明明两人之间相隔了一肩之距。
明明还隔着夜风和迷离的灯光。
他目光所拂之处,肌肤有如阵阵灼烧。
比小八的手指更令人窒息。
“其实,谢小姐手指所受的伤,用海琼霜也是极好的。”
端王的目光微微上移,对上琉璃惶恐的双眼。
“可惜华姐并不知道你随身携有此药。”
“我,我一时没想起来。当时实在是又慌又乱。”
“当然。”
端王点点头,以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