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了出来。
尚佳辉。
指尖流连在这三个字之上,陈敏娇把这个记者的名字记在了心底。她知道他是谁了,是那个差点摔倒的瘦弱男孩。报道中有些她从未向别人提起,而只在那一会的谈话中讲出的东西。所以一定是他。
她说,她并非家里唯一,上面有个哥哥,叫子豪。
陈敏娇这样说的用意,就是借报纸之口,让陈子豪获得她的消息。如果,陈子豪还在世的话。
毕竟在这个时候的香港,每天都有不可数的人停止呼吸闭上双眼永坠梦中。
该是如何通透且敏锐的决判力,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响到这么多?用录音笔整理文字时的尚佳辉在编写这一份报道时如是想到。她果然绝非是花瓶似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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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块钱的小报,销量几千份。
这是完全出乎尚佳辉和他报社主编的意料的。《香港夜报》第一次闯出了这样的成绩。以往被放养的尚佳辉也因此得到了重用,并且被主编委以去跟港姐,特别是陈敏娇的独家。
毕竟在主编看来,能够获得这样的成绩,一方是尚佳辉的才能的确不错,一方则是由于报道的对象太过于有热度。
这样的一个女孩来参加港姐选拔,且才不过十六的年岁,让众人都对她好奇不已。
然而全香港有一个人是对此最不好奇的。
他就是陈子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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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被张三开放出来,满心欢喜回去找阿妹,却听楼下贩鱼的阿婆说,敏娇已经去找他了。当他再次去见张三开,同他那些细佬理论,陈子豪才彻底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
怪他,是他太急也太贪心,受了工友的蛊惑,又见着了真的一夜暴富的伙伴。没抵抗住诱惑,在工友的推荐下借了高利贷赌了几把,输的满盘皆空。
在香港,赌博不止在牌桌和赌场上发生。还有奇奇怪怪的赌狗赌马等事业。陈子豪背着陈敏娇去了好几个地方,却都不尽人意。
他该死。陈子豪甚至直接反手删了自己一巴掌。这还不够,他宁愿拿一个胳膊去换阿娇。
他算是什么人?又算是哪门子的哥哥?那可是在入港之前就已经下定决心护着的妹妹啊,是感冒之后长卧不起,只好病怏怏躺在床上,明明已经很痛苦了,咳嗽的时候还是拼命克制着,会温柔地笑着对他说,没关系的哥,不要着急。
那阵子他当的是搬运工,香港这么多,最不缺的就是搬运工。因而价格廉价,还时常满身汗渍。可是敏娇从来没有嫌弃过什么。
陈子豪想杀了自己。他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亲人可言来了,唯一的亲近之人却因为他的一是贪欲而葬送了人生。他恨自己,也恨张三开。
陈子豪不笨,后来一想,就明白什么工友一夜暴富不过是个幌子,为的就是骗他们这些不懂事的外来人同张三开借钱,一旦债台高筑,便往日无返。
所以他恨张三开,这份恨意甚至超过了对自己的痛恨。
人这种生物,最善于在别人身上找到错误。他们往往不爱探查自己的问题,却由衷的喜欢审判别人。
转嫁过错。
陈子豪也不例外。
尽管有人告诉他,敏娇想要转达给他的是让他好好生活下去,可他还是没听,一头热地去找张三开。一个人,单枪匹马。生活不是什么欧美超英片,也不是007,陈子豪不是詹姆斯邦德,他被扁的妈都不认识。
本来打算断他生路,那张三开却思及这几日陈敏娇在杜风那得宠的传闻,放了他一条生路。叫人把他丢在了探弯路某个小巷中的垃圾堆旁。
陈子豪的身子压在黑色的垃圾袋上,他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在流血。然而最痛的是他的心脏。这个少年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意识到了自己的懦弱和贪婪。只要一想到那么美,那么好的阿娇进了夜总会,迫于生计要同一群长得乌烟瘴气的人勾勾搭搭,来来往往。陈子豪就觉得窒息,心脏被一双手紧紧地攥紧,无法呼吸。
入夜的街道,有雨,淅淅沥沥。
发出吱吱声的老鼠就在陈子豪的身边,戳破塑料袋,在里翻找。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在了他的脚边,陈子豪下意识想要驱赶,却只是徒劳。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然后他被捡走了,捡他的那人自称刘五爷。
修养了好长一段时间。
那刘五爷是学义帮老爷子的五大心腹之一,据细佬私下八卦,这刘五爷平生最爱就是雪中送炭,随手捡人也不过是常事。只是能在道上称爷的,绝非什么良善之人,他这随手善行,为的不过是让这些人替他拼命。
还有什么比递给将死之人最后一根芦苇以救他于水火更大的恩情吗?刘五爷笑着拍了拍大肚皮,他的耳垂很重,同弥勒佛无二,眼睛也眯眯的,让陈子豪一开始以为他是好相与的人。
日子越长,陈子豪才明白,他这生死门前走一遭,硬生生被医生拖回人间,行的,也不过是地狱之事。
刘五爷叫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