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一样撑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陆早秋。
“至少现在,我还没有接受这件事。”陆早秋垂下眼帘,没有去看钟关白的眼睛,“所以,给我一点时间。”
钟关白拼命点头,忍不住一直又快又急地重复:“会好的,会好的,医生没说不会好啊,肯定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但是陆早秋听不见,他依旧垂着眼眸,视线落在地上。他脸上没有显出情绪,睫毛却不受控制地轻轻扇动,隐隐透露着不安,过了很久,才艰难地发出一点声音:
“在那之前……先留在我身边。”
一片死寂。
绝对的,连自己心跳都听不到的寂静足以使任何一个普通人崩溃,足以摧垮任何一个自命坚韧的人的意志。
何况,陆早秋曾经拥有那样超出常人的敏锐听力。
他曾经说:“我只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么细微的差别,连l这样的制琴师都没有察觉。
那是天赋,更是无数个日夜的训练后的结果。几乎可以说,是那些日夜构成了现在陆早秋。
丧失了善的善人,不可以称作善人。
那么,丧失了听力的陆早秋,好像也不可以称作陆早秋了。
陆早秋感觉到床在抖,他微微抬起眼,去看钟关白。
钟关白跪倒在地上,满脸泪痕。
陆早秋慢慢抬手,擦掉钟关白的眼泪:“不许哭了。”
钟关白的眼泪一直无声地掉。
陆早秋嘴角勉强扯出一个温柔的笑,一边给钟关白擦眼泪一边说:“叫你出去,你就真的出去了。叫你不许哭,怎么不听?”
这几乎像是在撒娇了,柔软得过分,陆早秋平时哪里会这样说话,钟关白听了,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下心尖上最软的地方,眼泪止不住地全打在陆早秋的手指上。
r 16 【《梦幻拥抱》- 坂本昌一郎】
过了一阵,钟关白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来。
他在纸上写:“陆首席,答应我。”
陆早秋没说话,静静看着钟关白。
钟关白从信封里拿出那对护士转交给他的戒指来。他本来就跪在地上,于是就着这个姿势,在纸上写:“我订的戒指还没有做好,所以就用你买的求婚了。”
陆早秋看着那两枚戒指,眉心蹙起来。
钟关白又写:“可以吗?”
陆早秋盯着那三个字,神色复杂,最终看钟关白的眼神慢慢变得平静温和:“不行。”
钟关白一慌,担心再次彼此误会,于是他把他能想起来的,他们第一次巡演的事都写在纸上。他写着,那些画面一一划过脑海。他突然想起他们来法国之前,陆早秋看他们第一次巡演的相册,他随口对陆早秋说:“那时候我怎么就没跟你在一起呢。”
他心里一酸,在纸上认真写道:“陆首席,我爱你,不因为任何事改变。那次的误会我不想再来一次,你与别人不同,我爱你,你与过去的你不同,我也爱你。我还和当年一样——你可以因为任何原因拒绝我,反正也没用。”他一鼓作气地闷头写,“我会陪你吃饭,开车送你去想去的地方,给你作曲,听……”
他写到那个“听”字的时候,突然手一哆嗦,笔“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本来要写“听你拉琴”。
钟关白怔怔地盯着那个“听”字,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把那个字晕开,模糊得看不清了。
对于陆早秋的突发性耳聋,其实他也是没有真正接受的。这些来来往往写在纸上的对白,就像一场临时的演习,理智上他被通知了陆早秋的病情,但是潜意识里,他根本不相信陆早秋真的已经听不见了。
陆早秋轻轻拿起那张纸,仔细看上面的字。
钟关白不敢抢陆早秋手里的纸,但他又担心陆早秋看了会有很大反应,而陆早秋却只是有些恍然地盯着那张纸。
他在看钟关白写的那段过往。
过了很久,陆早秋低唤了一声:“关白。”
钟关白下意识地去应他。
陆早秋像是在想什么,“以前,小喻说,要我对你好一点。”
钟关白摇头,陆早秋对他已经不能更好了。
“唐小离也说,要我对你再好一点。”
钟关白不停摇头。
“其实,”陆早秋轻声说,“ed这件事,我没有那么在意,被其他人嘲笑也无所谓。”
“只是一想到,这么好的你,平白要比别人少一些东西……”陆早秋的声音更轻了,“我就觉得很难过。”
低低的声音传到钟关白耳里,有如轰鸣。一字一字,如钢铁巨兽驶过,将他全身的每一寸筋骨,连同腹内五脏六腑全碾得粉碎。
“所以,现在这样,我更无法说服自己答应你。”陆早秋抬手擦钟关白的眼泪,“好了,不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