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语无轮次,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女人把于今清的手抓得死紧,不断点头又不断摇头。
“你到底,到底——”于今清语无伦次的话猛地一顿,因为他看见面前的女人微微张开嘴,一字一字地比口型,于今清跟着她念出来,那是一句话——
“一,会,跟,着,我。”
于今清跌坐在地上,眼眶发烧,差点没有抱稳手中的婴儿。
陈东君扶住于今清,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于今清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他抱着襁褓里的小婴儿,连自己已经泪流满面都没有发现,他只是木然地问:“这是谁的小孩?”
女人猛地松开于今清的手,惊惧地看着那个小婴儿,然后用枯柴一般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眼泪不停地流。
“……你的宝宝?”于今清艰难地张开嘴,脑中一片空白,组织不出正常的问句,“这不可能,你跟我一样大,怎么会……”
陈东君捏了捏于今清的手掌,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划过一丝不忍。
于今清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她的下半身只穿了一条短裤,一开始他被膝盖以下的残疾夺去了注意力,离近了仔细分辨,才能注意到这个女人身上散发着隐约的恶臭,她不能遮住大腿的裤子上,布满了粪便、尿液、血液、甚至精斑的污迹。
婴儿在于今清臂弯中声嘶力竭地哭嚎。
破旧的音响中传出一遍又一遍的甜美歌声。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会唱歌
想家的夜晚
它就这样和我一唱一和”
不,这个世界没有星星。
“我知道午后的清风会唱歌
童年的蝉声
它总是跟风一唱一和”
不,他们没有童年。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光。
“哥……”于今清无力地靠在陈东君身上。
陈东君拿出手机,“我报警。”
女人突然惊恐地剧烈摇头,眼睛看了一眼地下通道一侧,喉间又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于今清和陈东君同时向她的视线方向看去,陈东君只看到一晃而过的男人侧脸,而于今清紧紧地抓住了陈东君的手臂。
“哥,哥,是——”于今清急促地喘气,心脏极不规律地剧烈跳动,“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那个酒槽,酒槽鼻——”那是一张曾在无数个黑夜里出现的,于今清本来以为他已经忘了的脸。
已经过了好多年,从七岁到十一岁,他一个人躺在鸡圈里的时候,他躺在炕上望着黑漆漆的屋顶的时候,他挨老周打的时候,他被其他小孩吐口水往身上撒尿的时候,都不如想到这张脸的时候害怕。
这个人曾经拎着他,想要把他送到那个散发着剧烈腐臭味的地方,把他的手脚留在全是苍蝇的平房里。
现在,已经过了七年,于今清本来以为他已经遗忘了那段记忆,可是他发现,他没有,他根本忘不掉这个人,他心底的某个角落,时时刻刻都记着,这个人没有落网,他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把一个一个健康完整的小孩送进屠宰场。
于今清双腿打颤。
陈东君从于今清背后紧紧抱着他,一下一下地抚摸他的后背,“清清,我在,我在,那个人不敢过来。”
可能是刚经过了一辆公交车,本来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空荡荡的地下通道涌入了一拨人潮。于今清看着那个人混在那拨人流中,从地下通道的另一个入口走过来。
于今清死死地抓着陈东君的手臂,“他过来了,他过来了……”他说不出那种感觉,身体反射性地感到想要呕吐,想要颤抖,但所有的恐惧好像又随着他的长大变成了愤怒,让他想要冲上去揪着那个人质问他怎么还敢出现在阳光下,为什么没有在满是苍蝇和老鼠的垃圾堆里烂成一堆腐肉白骨。
那个人穿着最普通的深色夹克和运动裤,头上戴着半旧的棒球帽,依然是酒槽鼻和猪肝色的嘴唇,有一只眼睛的上眼皮皱巴巴的,耷拉得厉害,让大小眼更明显了。这个人已经显出老态,他混在人流中,看起来与其他四五十岁的,来城市找活干以维持生计的农民工没有任何区别。
当那个人走到地下通道中间的时候,离于今清很近,近到只隔了一个人身,他随意地扭头看了一眼站在乞丐旁边被另一个少年拉着,死死盯着他的怪异少年,四目相对之下,那个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他只是疲倦又麻木地看了于今清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继续向前走。
他跟所有行人一样,将这两个少年当作两个在街上吵架的兄弟。
“清清,你冷静点。”陈东君感觉到于今清的身体猛然发力,“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就要跑了,他就要——”于今清压低的声音里全是痛苦和不甘,他已经没有理智去思考为什么这个人没有管地上的女人,为什么这个人看着他的眼睛里平静无波。
陈东君的手臂一直紧紧箍着于今清,将他固定在身前,“你冷静点。”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于今清的眼泪再次滑落下来,陈东君的力气太大,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混在人潮中,离开了地下通道。
过了很久,等那拨人潮都离开了地下通道,陈东君手臂才一松,于今清反身一拳砸在陈东君脸上,陈东君没有躲。
陈东君把双手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