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她在他的指缝间看着他的脸。总是爱和她开玩笑,总是爱和她一起惹妈妈生气,总是悄悄塞给她零花钱,总是满足她一切小心心愿的人。
那人曾经手把手的教她弹吉他,那人曾经在中考的烈日当空下等着她,那人曾经在肯德基里撑着下巴看她吃,说自己一点不饿。也是那人,被称为爸爸的人,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全部伤害。他的头像刮开盖子的番茄罐头,鲜红的东西,沿着发际线全部往下渗,她想伸手替他擦拭去,发现手被垫子压着,垫子上是他的手,刮痕累累。她真的,没有受到一点伤,她的爸爸英勇无比保护着她。
可是,她又受伤了,她的心那么疼那么疼,她费劲力气说着:
“不要……爸爸……不要……”
他以为她是怕极,扯出难看得要命的笑,对她说:
“不要哭……不要怕……老爸一直在……老爸没事……我们会好的……会得救的……”
他的话说得似乎用尽全力,以至于刚开始的热热呼吸喷上眼皮,没有了,他一遍遍说着安慰她的话,可他的气息全无热度。
她看见——
一个模糊的身影,和爸爸的一样,他从爸爸的身体里脱离而出。
也是第一次,她看见名为鬼魂的东西,是她老爸的。
她老爸没呼吸的身体还在护着她,还在安慰着他,明明已经死了,却还在用身体替她挡去全部伤害。
她曾经听说过一则新闻,讲得是一位母亲抱着自己的女儿,从火灾现场逃离,她的身上全是烫伤和被硬物打到的致命伤口,她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却用最后的意志,拖着死亡的躯体,拯救出她最爱的女儿。
亲情的力量,对子女的保护,会激发出超出负荷的潜能。
她看到越来越多的鬼魂,从车上的人体内脱离,他们穿透车顶,流窜而出,好似再也没有归途可循。
最后,她看见坐在靠窗位置的少年,他的鬼魂,半透明的样子,在她晕厥前一刻,面无表情地飘到他们身边。
童颜步步走进,她来到路浓跟前,她看向他的无望表情。他看不见她,他看着记忆中的她。她听到他问:
“死了,又怎样?”他慢慢退后好几步,飘到车外,天色黑起来,车上的涂炭狼藉,触目惊心,她看到许多被支离分割的尸体,她看见路浓的身体在她身体不远处,被椅背压着,双目紧阖,连死亡都是没有痛苦的表情。
山下是海,车落在山底,潮汐已涨,没过一半的车。浪一层层打在爸爸的身上,她的身体避无可避地被浸湿,路浓的身体也是湿漉漉的。潮气和死气,就这么被夜色吞没。
“活着,又能怎样?”
路浓垂着头,车里还有灵魂窜出,告诉着他们,又有生命离世。
“活着,就是意义。”
她听到老爸的声音,他的灵魂,手牢牢抓着路浓的胳膊,“要想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下去,想要得到幸福,想要有好事发生,不就该用一点点幸福,一点点美好回忆,鼓舞着自己,继续活到可以看到活下去意义的那刻吗?”他的话语铿锵有力,路浓听得仍旧眼神空洞,没想到,不远处发出动静。
他看去,说这话的男人,他爸爸的朋友,已经死去的男人,他的尸体竟然撑起头顶的车厢残骸,他的干涸的血沾上黑漆的压制物,他用他的尸体,一点一点挪动着压在她女儿上方的东西,他每挪过一寸,就低头对底下早已晕厥的女儿说着死前的那句话:
“不要哭……不要怕……老爸一直在……老爸没事……我们会好的……会得救的……”
他挪得极其缓慢,背上的车厢压制物,是根根车上的栏杆把手,还有破块的玻璃,他撑着上半身,避免它们伤及自己的女儿。随着他的动作,车还是晃了晃,更重的东西坠落,那些东西倒下,他的背部挺得直直,也是那一刹那,破块的尖锐玻璃、尖锐车厢残骸,统统插入他的身体。
沉重的东西,一点点往下压着他,他却挺直着背,没有俯下一点。
“总有人需要你去爱去护着去心疼……”老爸对路浓的灵魂说着,“总会有的,你也会被爱着,被心疼着,被护着……如果死了,怎么看到呢?”
老爸的灵魂再次强行附到尸体内,他努力地把她往即将坍塌的车厢外挪,路浓站在后面静静看着,十指微动,他飘上前,附身老爸的身体内,残存的意志、老爸的灵魂、路浓的灵魂,夜色越来越深,他们合力将她从那片充斥死亡的巴士里,拯救而出。
下一刻,老爸又爬了进去,他找到路浓的身体,面对路浓的疑问,他说:“你是我最好朋友的儿子……不会让你死的……你的灵魂还没有消散……你还可以活着……相信我……”
“可我……”
“相信我……活着……你才会知道……你爸到底是怎样的人……”
老爸的尸体把路浓的身体抱出,他的背上早就斑驳一片,刺着痛彻她心的东西。
月光打在他的身上,他松了一口气,就一口,他的手松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