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柯最后终于在胡红莲一记强势的噬魂流中清醒过来,好在这位山野令师的反应很快,他在门被推开的前一瞬间掀起被子将床上那一大沓的a4纸盖好,并且闭着眼睛假寐。胡红莲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白柯演技高超的“啊我刚刚写调研报告困了躺会儿”,然后跟着白母假装步履不稳地走出房间。全程表演无一处能不用精彩绝伦来点评。
虽然也很想问问看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看来暂时是没有这个机会了。胡红莲看着真有些神志恍惚的白柯,恐怕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刚才的状态。
“来来来,小柯,这是今天刚刚从超市里提回来的山竹,很新鲜的,你试试看。”冯子瑜张罗着一个透明的塑料口袋,里面滚满了紫红的山竹,形状饱满色泽光润。这个季节正是山竹出产的时候,可惜白柯在津大那种荒郊野岭一次也没能见到这种水果,此刻突然看见不免心头有些感动。
“嗯,我尝尝看。”白柯伸手拿了一个,夹在两掌中间,用力一挤,厚厚的外果皮裂了开来,里面剔透的果肉像是莹白的蒜瓣,却又透着一股诱人的酸甜气息。
“北方可能没什么水果,看你这副几百年没见过山竹的没出息样子。”白母笑着摸了摸白柯的脑袋。
“嗯,很好吃。”白柯觉得很好吃已经是自己能够给出的最中肯的评价了,果肉在舌尖搅动的感觉像是一支曼妙的舞蹈,酸和甜同时沁开的时候白柯觉得自己的全部味蕾都融化了,他吸溜地将剩下的果肉吃了个精光,然后伸手去取第二个。
“小柯啊……”冯子瑜看着白柯,突然开口。
白柯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顿了顿,他用有些疑惑的眼光看着冯子瑜。
“你是不是和你爸吵架了啊?”冯子瑜说话的声音很慢,这让这个本就有些沉重的话题变得更加抑郁,“那天你刚回来就在电话里冲着他大喊大叫,虽然后来饭桌上你们看上去没什么事儿,不过你们之后又关起门来神神秘秘地不知道说些什么……而且你爸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丢在老家开车回来,一回来又马上说出差,你说你们到底是有什么说不开的事情啊。”
“啊……啊。”白柯看着手中的山竹,除了简单的语气词什么也发不出来。
“我知道,我老了,有些事情不知道,也插手不了。”冯子瑜微微蹙着眉,“可是小柯啊,咱们毕竟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非要弄得这么僵吗?你爸这回可能也真是上头了,还搞什么离家出走。咱现在打个电话劝劝他?”
“该打的妈你也应该打过了,如果他不接那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白柯用力掰开山竹,“更何况我们现在的状态可能真的不适合见面,至少过一段时间再说吧……”白柯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打住了,他觉得这个样子的自己和那个时候祖屋里的白正昇似乎没有什么两样,不愿面对不愿承担,这不就是自己最讨厌的模样吗?可是那个原本顶天立地的男人,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样的事情上逃避呢?
白柯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从小到大,除了令术的事情以外,白柯印象里的父亲从未退却过。他突然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半颗山竹,紫红色的汁水流到手掌中,那天说的话有多少是出于真心的呢?什么“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选择”,儿子和父亲在同一条战线上站立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吗?
“小柯,我不准你这样说!”冯子瑜似乎有点发火,“你爸他除了在你爷爷的那些事情上一直不让步以外,他什么时候做过愧对于这个家的事情?你现在因为这样的事情就要和他冷战,你不觉得你这个儿子实在太不称职了吗?”
“妈……”白柯看着冯子瑜的眼睛,他本来有很多理由可以反驳,但是她现在害怕一个母亲和一个妻子的倔强。爷爷走了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像是这个家的守护人,那些秘辛和诡异都要由他亲手在家门外终结,这样的骄傲,是不是太过荣耀,也太过疲惫。
希望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伸出手,其实是因为自己想逃避吗。
“小柯……你爸他,其实也不是完全不信鬼神的,年节的时候我们也会带着香火和贡品到寺里去供奉。”冯子瑜说道,“其实他可能是真的有点不喜欢你爷爷的那些东西吧,但是这绝对不意味着他讨厌你爷爷,你明白吗?”
白柯木木地点了点头,鬼神的事情或许白正昇比他还要清楚得多。他当然不是讨厌爷爷,他讨厌的东西是令术和同令术有关的一切。白柯是看着这个男人的倔强长大的,看过他硬生生地从爷爷和自己的手中夺过笔墨,把自己藏在抽屉的令全部撕烂,还有在爷爷过世后的那道明文正令。白柯觉得这个男人对令的厌恶他已经太过熟悉了,熟悉到有的时候都不想再去探寻原因。
“我觉得,我尊重你爷爷,但是我也尊重你爸。”冯子瑜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我怀你的那个秋天同你爸一起回下鹿乡帮忙农活,但是那个时候卫生条件比较差,吃得也比较不干净,有一天下雨的夜里,我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发起高烧来。那个时候下鹿乡还很落后,只有一个会弄点草药的赤脚医生,但是很不巧那天医生正好去远门探亲。大半夜的,雨又下得很大,当时我肚子里还怀着你,大家一下子都急坏了。”
白柯看着冯子瑜完全沉浸在回忆中的神色,他倒是没有想到自己出生前还有这么一段艰难的往事。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