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巧合也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好,万素飞很快知道了皇上曾经查阅太医院账册,不由吓得一后背的冷汗。
她醒悟过来,心中顿足后悔,一个人已经显露聪明,却过分谦恭,难免惹人怀疑,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当局者迷,竟然想不到。
事已至此,她权衡一下,要亡羊补牢,只好先矫枉过正,于是渐渐抛掉影子的扮相,表现出一个目的:她只不过是想依靠头脑在乱世中活得好一点罢了,就像那些依靠美se的人一个道理。
另外,说实话,一个人装一段时间不难,想装一辈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个xing中本真放肆的一面,偶尔也在ri常生活中渗透出来。
至于周荣那一面,从账册中其实并没查出什么,万素飞自太医院拿过的药,没有一样是毒药,又寻常得紧,其他宫人领过的并不少,
而她的表现似乎也渐渐正常起来,有时会笑,有时耍耍小聪明,一次把意哥儿的风筝从树上够下来,还施施然跟他邀功。
也许,她先前的低调是因为拘谨?一个新拜了师的学徒还低眉顺眼的呢,何况跟着皇帝;又或者,她是学那些酸儒隐士,矫情推托,沽名钓誉?若是这样,倒也是聪明人常有的毛病。
他皱起眉头笑了,奇怪,自己为什么想要帮她开脱?
就这样,怀疑依然没有消释,但信任又有些占据上风,ri子在表面的平静中继续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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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八,本是周荣给吴国最后通牒的ri子,没想到得来的却是让他暴跳如雷的消息。
吴国拒绝称臣,这也不算意外,毕竟困兽犹斗,周荣当初也准备了如果恐吓不成,就继续武力进攻的方案。
糟糕的是,北边传来急报,高唐派大将林咨突袭宣府,可怜宣府兵新将浅,猝不及防,已经失陷。
消息传来,朝廷再次震动,一堆军政大臣又堆积起来,商议对策。
意见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宣府是大周北方门户,万万失不得,高唐是奇袭占领,军力不多,立足未稳,当火速重兵急救,若是晚了,大批敌军落地生根,再打回来就难了;另一派则认为,大周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如果宣府马上救得下来到还好,如果已经来不及,打成了消耗战,将是大大的不利,所以不如先易后难,发大军将土地肥沃、物产丰饶的襄阳抢下来,并且继续威压吴主,索要金帛,再杀个回马枪,全力夺回宣府。
周荣听下头乱纷纷吵成一团,只一言不发,拿手反复揉着太阳穴,良久,抽个空子,起身如厕。
外头下雨,一帮下人七手八脚撑了黄罗伞,随着出去。
出了朝堂,周荣突然转头问素飞道,“你怎么看?”
“皇上心里有主意,何必问奴婢”,素飞轻轻一笑,答道。
“朕心里主意关你何事?让你说你就说!”
“高唐对宣府早有觊觎,石勇叛乱时没有下手,是因为边界战争拖住,如今边界战事已近尾声,一定会陆续向宣府添兵,因此我国需争取速战速决,打回此城。”
“你的意思是先出兵宣府了?”周荣偏过头看她,眯起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襄阳江北重镇,为兵家必争之地,此番吴国新败,jing锐丧残,兵将疲惫,士气低迷,军容不振,正是千载良机,不容错过,若给其喘息之机,是养虎为患,我军ri后北征,总要担心腹背受敌。”
“如此说,你又不愿放过襄阳?”
“正是,奴婢的意思,南北都要”,素飞浅浅说道。
周荣大笑三声,问,“那你觉得宣府要多少兵力夺得回来?”
素飞仰头默算,须臾,道,“若单说宣府,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至少要八万jing兵。”
“襄阳呢?”
“若也单算襄阳,吴国有左江右杨之称,既然要战,杨亭已死,派来守城的定是江轩,吴国虽败,也能搜得个二万残兵,我国发兵攻打,保险些看,要带五万余人。”
“那你可知现在能用的大概多少人?”周荣打断她道
“奴婢猜测,大约这个数”,万素飞向黄罗伞柄一努嘴,那上正有九条金龙。
周荣肩膀微微耸动,冷冷道,“差的那些怎么办?你会洒豆成兵?”
这似乎是一个简单的算术,八万加五万,再减去九万,亏空四万人,注定了周军无法两线作战。
但万素飞笑起来,“皇上比奴婢更清楚,打仗从来都不是算术题。”
“如何?”周荣依然不动声se,眼睛里光芒却凝聚了。
“北边要‘啃’,南边只要‘敲’就可以了”,万素飞不疾不徐地说道,一个字一个字吐得像浑圆的橄榄。
“何谓‘啃’,何谓‘敲’?”
“前者,需潜心沉气,周密稳健,实行起来,一个细节也不能放松,如蚂蚁噬骨般,硬生生把一座城池啃下来;后者却要jing骑勇锐,意气张扬,不需全盘皆到,只要一次交兵大胜,敲山震虎,那惊弓之鸟大致便会扑棱棱落下来……”
周荣整个人一震,这丫头所想的,竟然当真与他心中一模一样。
世界上,每天有无数的人来,也有无数的人去,个个一头二臂,相似皮囊,然而,要得到与你心意相通的,却不那么容易,尤其当你已经是个异数,想找到同类,就难上加难。远的不说,就说那两年前继位之时,众臣各想苟安现状,保乌纱妻子周全,反对他亲征之声,可谓如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