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逐渐落下山去,余晖均匀涂抹在重华、顺华、瑶华、玉华等几处后宫最重要的宫殿殿脊上,而洗染坊这样被套在正经后宫之外的杂役地方,也被镀上一层金se。
万素飞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回洗染坊来了,西角内门不出所料地上了锁,她们要绕一个大圈才能到宫衣司去。
小翠没有跟她在一起,那丫头在路上一会儿“素飞,我崴脚了”一会儿“素飞,我心口疼”,走得比蜗牛还慢,万素飞何尝不知道,她不过是想偷懒少走几趟,但也没怎么在乎,与其一路跟她同步,听那些絮絮叨叨怨天尤人的话,还不如自己累点但乐得清静呢。
想到这里,万素飞抬起宫袖,抹抹头上的汗,把手伸向了第二辆宫车。
但当她伸手下去,却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插曲:
“哎呀”一声,同时出自她的口中和车里,她的目瞪口呆中,布车里爬出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来,nai声nai气地拍手笑叫道,“找到了,找到了!”,但马上,发现万素飞不是他熟识的宫女,便转过头一溜烟跑了,小孩子的心xing,又怕生,又喜欢让别人注意到他,一路跑,一路还回头看素飞有没有在盯着他看。
在一阵子惊讶后,万素飞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这孩子当然不可能是从布车里生出来的“布太郎”,而是前皇后的儿子,也是大周皇宫里目前唯一的皇子,小名意哥儿,听说最爱玩捉迷藏,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因这屋院破落,不被想起,所以趁刚才没人注意,躲进布车里的。
她抬眼看了四周,小翠还不知在路上什么地方肉着,而这里本来是冷清的庭院,四下更无他人,心中不禁思量,这算是她一个人的秘密了,如果能有机会接近皇子,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转念一想,说不定明天他就换了地方藏身呢,并不是什么靠得住的机会,于是笑笑,也就抛到脑后去。
到月亮挂得老高,万素飞看看面前还剩下的整整一车,不由皱起了眉头。
真的来不及了,或者说,王福喜大概也考虑到了她们会用笨办法来抱,自然安排的量不是能轻易完成的,之后才有说她怠工不力,继续惩罚的口实。
这一套在万素飞眼里简直是毫无智慧含量的陷害,但重要的是,它有力量含量……
她烦郁地在院中踱起步来,手指将一片草叶绞缠得稀烂。
这时,老远地就传来哎哟喂呀的声音,是小翠,她一进院就一屁股坐到地下,“不行了不行了!那肥猪明ri怎么罚,姑nainai这时也走不动了!”
万素飞心说,到明天挨罚的时候你大概会叫着不如今天多做点。
“x那肥猪祖宗十八代,让我们送布,他nainai个x好车子都不给,叫我们飞过去不成?!”,小翠还在坚持不懈地骂着。
万素飞本来打算依旧对这些弱智而无效的辱骂听而不闻,但这次,里面的一个字突然拨动了她的神经。
飞?
飞过去?
原来在一百句废话中,也会出现一句有用的。
她的心怦怦跳起来,抬眼望去,果然,洗染坊的正殿染霞阁是比宫衣司的正殿霓裳宫高不少的!
在不超过半分钟的时间内,她已经大概衡量完毕并做出决定,这办法可能冒险了点,但大半夜的,估计也没人注意这偏僻处的事情,何况,一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于是和悦地转向小翠道:“不然你去休息,剩下的我来就好了。”
小翠一骨碌翻身爬起来,嘴上说着,“那怎么好呢,这是我跟你两个人的事儿”,脚下却已经后退几步,就想开溜了。
“我一个人能弄完,不会受罚的”,万素飞装作没看见她的表现,笑道。
在这个问题上说服小翠显然不是一件难事,很快空旷的院落里就只剩下万素飞一个人。她四周环顾一下,快步通过穿花门,来到洗染坊的正院。
这庭院直面染霞阁,院内高竿大架,舒展晾着许多锦绡,这是大周的特产,用一种特制染料漂过,将干未干之时,晾在月光之下,成品后细观之似隐隐有月光之泽流荡其上,唤作“月露绡”。此绡卷成大匹后呈ru白se,而展开则达数丈之长,质地十分轻透,故而此时微风袭来,飞扬鼓动,此起彼伏,好像海浪在那些架子上拂过,令见者心神都为之动荡。
万素飞见此情景,微笑着赞叹几声,脚下却不停歇,一路噌噌爬上染霞阁高处,眺望霓裳宫,这两宫直线的距离并不远,是宫里道路盘曲才让她这下午那么辛苦的。
她眯起眼睛瞄了瞄,从衣物里摸出几件部件,麻利地组成了一只小弩,将一股从大架上拆下来的细绳一端系在箭尾,另一端系在这边的栏杆上,然后素手轻勾,弓弦响处,箭如流星,正正插在霓裳宫的吞脊兽口中,形成一条铺设在空中的“天路”。
于是她笑了一下,将二匹锦绡担入怀中,另一手摘下腕上金环,将金环上缺口对着那绷紧的细绳一套,用手抓住,稍一咬牙,蹬开这边的实地,整个人便向霓裳宫滑翔而去。
夜风猎猎,吹动她乌黑的长发,她特意散开了一匹锦绡,锦绡受风,在夜空里上下张狂,却减轻了她们的重量,这本来是沉重负担的东西,变成她飞翔的羽翼。
也许是她到底有些张扬,也许是无巧不成,她意料之外的是,这一飞,居然名动了整个紫禁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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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殿里,周荣穿着淡黄se团龙睡袍,懒懒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