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为什么耽搁了那么久?”
暮秋,黄昏,红日西斜,天边的碎云染上了血一样的颜色。
她拉着他走在湖岸边,秋风过耳,芦花飘扬,遥处的晚霞凄艳,水上有孤鹜振翅而飞,激起了一道道浪花,引得波光阵阵摇曳。
“城内的文武官员全都上门来吊奠上老将军,我每日应接不暇,委实腾不出时日来看你,”岸堤上有雨后积下的水洼,她长裙曳地,不便行走,他打横将她抱起来跨了过去,“后来老将军的出殡队伍又遭遇了伏击,我不得不关拿严究。”
“遭遇伏击?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
她落地后,连忙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真的安然无恙才微微笑着继续往前走,“伏击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我,”他回答,“伏击我的主将是韩齐,韩齐是上隽的心腹。”
“哦……”她斜起眼睛瞅他,脸上笑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看来又是上隽搞得鬼。”
说到上家两兄弟,他们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开始自相残杀。
上颢的母亲是上老将军的偏房,她原本是个书生的妻子,可偏偏生得容颜绝色,一不小心被上铭看中,硬是抢去做了小妾。
可惜绝色美人不仅姿仪卓然,更视权势如粪土,她打骨子里瞧不起上铭那样的赳赳武夫,即使留在上府也终日不展笑颜,生下上颢后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
上隽从小便痛恨这个弟弟,先是恨他的娘抢了自己母亲的风头,尔后再是恨他,生怕他有一天也抢了自己的风头。
两人的斗争从孩童间的打闹开始,上隽仗着出身高贵,收罗了一群世胄子弟外出横行霸道,他会暗中找人在上颢回府的路上将他拖入暗巷里毒打,指望着自己的弟弟能在他的部署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亡。
可上颢的生命力就像野草一样旺盛,虽然次次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可屡屡都成功地活了下来。
上老将军对于长子的恶劣行为总是视而不见,不是出于偏爱,而是对上颢出身的怀疑。
被他抢来的绝色佳妇,在入府后八个月生下了上颢,他不敢确定这个孩子究竟是自己的,还是那个书生的,不仅如此,随着年龄的增长,上颢跟自己的‘父亲’越来越不像了。
他的眉宇间没有继承上铭那股子威武霸道的气概,反倒散发出一种与武将格格不入的清秀之气;上隽由于疏于演练,体格变得瘦长,脸颊微微凹陷,可细看五官还是酷似上铭的,而上颢的容貌则跟他们南辕北辙。
上隽十二岁那年,趁着学剑的空档溜到山中玩耍,不慎从树上摔下来,摔折了一条腿,请了好几个高明的大夫来都无力回春,从此成了跛子。
事发之后,上隽生怕父亲知道自己逃学,便将一切嫁祸到上颢头上,说他在比剑的时候恶意攻击他,造成他摔伤。
上铭得知自己唯一儿子的腿脚受创后,满腔的痛怒没处发作。
他知道儿子在说谎,教他们剑术的军官早就禀报了他不务正业的消息,可他还是将上颢叫到了跟前。
那年上颢不过十岁,骨骼尚未长开,身子又瘦又小,唇红齿白的模样完全瞧不出日后的军人气概,上老将军二话不说,拿起刀鞘狠狠地打他。
他打得非常用力,每一下都打得很痛快,老将军把一腔恨铁不成钢的恼意统统发泄在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身上。
上颢起初反抗了几下,发现毫无用处后,便咬着牙不吭声了。
远远的,他看见了上隽幸灾乐祸的眼神,恍然间领悟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到父亲的惩罚竟会来得这么狠,他拼命咬紧牙关,可还是没有忍住喷出一口血。
上铭这才住了手。
他的气消了,脑子也跟着清醒起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抬头瞪了惹事的上隽一眼,干脆将错就错,怒斥上颢道,“再敢对你哥哥不利,我就打断你的脊梁骨!”
“是,爹。”上颢回答得冷静得出奇,他没有看他,只是把含在嘴里的血丝吐了出来。
老将军听着这两个字,心里莫名凉飕飕的,好像有点愧疚,又好像有点不安,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瘦弱的少年转身一步一踉跄地走出了大厅,很快就消失在幽暗的回廊里。
兄弟间的斗争就这样一直持续着,待到上颢十五岁时,他正式入伍。
有一天黄昏,他独自坐在帐外,望着落日发呆,上隽和他的狐朋狗友嘻嘻哈哈地从毡帐里走出来,聚到他身边。
“喂,带你看个好东西!”上隽俯下身,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又指了指一丈外的毡帐。
他们人多势众,上颢不想在军营里跟人打闹,便依言起身向毡帐走去。
帐子里的空气十分浑浊,那里围着一重又一重的将士,个个人高马大,他费力地拨开人群,走到帐子深处。
只见角落里,有个遍体鳞伤的少女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裙子完全被撕烂了,两条光洁的长腿□□裸地呈现在众人面前,一个军人正提起裤子,粗鲁地从她身上站起来,张开嘴大笑。
这种事在他们的军营里是违纪的。
上颢二话不说,转身往人群外挤,上隽知道他想干什么,立马向周围使了个眼色,两个虎背熊腰的成年将士冲上去,一人一边抓住上颢的胳膊往后拖。
“陈都尉——!”奋力厮打间,上颢向帐外狂吼,却被上隽迎面一拳打得眼冒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