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
陆沅君扯了椅子坐下,鼻尖发酸,眼圈发红。也不知手上有多大的力气,指甲竟然在木头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我都听见了。”
她又不是蠢笨的人,怎么会连这点东西都听不出来呢?封西云一定是受伤了,也一定是疼的很。
“不是什么大伤,你放心,养几天就好了。”
明明受伤的人是自己,怎么还要反过来安慰沅君呢。
几天?
军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三个月是几天吗?男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封西云想起以前父亲受伤的时候,如果有姨太太在身边儿随军带着,就是哎呦喂连天的叫疼,恨不得让姑娘搂着他喂吃喂喝。
可若是身边没有女的,那就一声不吭,任凭子弹穿着皮肉过了,胳膊给刺刀捅了个对穿,那也能咬着牙不喊疼。
封西云觉得,如果沅君这会儿在身边的话,那自己也想跟父亲一样,对着妻子哎呦几声。不过两人隔着千余里,可不能让她为自己操心了。
“倒是你,今天有没有伤着?”
说到这个,封西云就气不打一处来,姓苟的是什么东西,竟然在这种时候背地里给他使阴损的招数。
就不怕全国上下的吐沫星子把他淹了?
“我没事。”
陆沅君紧紧的抱着听筒,倒是想多说几句体己话,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百姓可没少伤着,我让李勋来安顿着把受伤的人送去了南春坊,万一那飞机再回来,也不敢炸租界。”
“你放心,飞机不会再来了。”
军医正在给伤口消毒,左手小臂上传来难言又难忍的刺痛,封西云深吸一口气,给妻子解释了起来。
“姓苟的家底儿薄,没有再轰炸一次的实力。如果他再来,硬碰硬的话远远不是我们的对手。”
李副官跟着两位封姓的大帅,战壕里摸爬滚打十几年,既有军事理论,又有军事经验。
姓苟的不过个在封家和陆家之间的夹缝中,苟延残喘的小综势力,根本打不过的。
等自己从东洋人这边脱身了,回去非要给姓苟的一些颜色瞧瞧。
“让李勋来找些医生,给受伤的百姓瞧好了。有人要逃难,别拦着不让人家走。实在走不了的,除了南春坊,后山的工事也能容些人。”
封西云的声音被转化成了电子的信号,越过了漫长千里的线路,在陆沅君手中的听筒里再次组合还原。
即便和面对面说话时稍有不同,可想到二人之间相隔千里,陆沅君又觉得无比亲切,仿佛封西云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一如这两年来,二人对运城的大小琐事,都是商量着来。
“我总觉得最近打起来,没有之前艰难了。”
封西云的声音里夹杂沙沙的电流声,与电流声也遮掩不住的欣喜。
“说不定下个月的这个时候,报纸上就会有我的捷报。”
“好,我等你。”
陆沅君还有许多话要说,可犹犹豫豫最后说出口的又只有这一句。
紧接着,听筒里传来了短暂的沉默,半分钟的时间里,二人谁也没有再开口。嚓嚓的电流声自听筒里传出,伴随而来的,还有彼此轻柔的呼吸。
天色渐暗,日头还没有彻底从西边落下,火红的晚霞照亮了半边天空,是一汪又一汪的血色相连交拥。
按理说,日头没落山的时候,就还是白日。可半边月亮已经爬了上来,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月球上的巨大孔洞。
诗里怎么说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半晌后,二人似心有灵犀一般,齐齐的开口。
“我想你了。”
除了在清浅容易惊醒的梦中之外,这是许久以来,第一次听到彼此的声音。两年多的相伴,骤然身边少了一个人,总觉得缺了什么。
军医给封西云上好了药,缠绕纱布的时候距离比较近,也听见了二人之间的话。可真够腻歪的,哪有当着外人面儿就你侬我侬的?
尤其是少帅,因为一个新兵扔手榴弹的速度慢了一秒,当着众人的面儿把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都骂哭了。这会儿对上自己家中的娇妻,你听听,城里的浪荡公子也没有他最甜。
“少帅,该挂了!”
军医收好了东西,提醒封西云,可不能因为跟妻子说电话,就把正事给忘了。趁着眼下两军尚未短兵相接的时候,赶紧给建康政府打电话告状啊。
就算大总统的话管不了多大用,总归也是有点用处的。让大总统敲打敲打那位苟团长,做事的时候过过脑子。
轰炸运城?眼下是抢地盘儿的时候吗?即便从封西云手里把运城抢到手,若是封西云顾此失彼,把前线丢了,唇亡齿寒,苟团长又能把持运城几日?
“你忙,得空了给我来个信。”
陆沅君分得清轻重缓急,不管那边封西云有什么事,都要比跟自己互诉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