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只有雪,桌上的锅子发出轻微的咕嘟声。
“为什么是我?我说女朋友。”
“因为别人都太蠢,而你很聪明。”连湛说,“又因为别人都很聪明,而你那么蠢。让人太担心。”
“……”
连湛微笑了:“不是你说的吗,生命之书薄如蝉翼,而一页一旦翻过,除了爱,一切便都死亡。
戚朵睁大眼看着他。她的眼皮很薄,瞳仁碧清,灯影下睫毛长长投影在脸颊上:"这是你的升级版移情疗法?"
"你知道不是。"连湛答:"而关于你的病,戚朵,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其实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通灵。"
大片的雪花奋不顾身地扑在窗玻璃上,淋漓地流淌下去。屋内热气氤氲,黄酒酸酸甜甜香着。
戚朵心中柔软,垂目转动手中的小酒碗:"受戚教授影响,我也懂得一点心理学皮毛。曾经有阵子没接到遗落梦境,我越来越抑郁,就给自己治疗:每晚把明天要做的事写在纸上。写着写着,我忽然想,那我今生要做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有一个目标,就是要揭晓一件事。很重要的事。具体什么我说不清,但我确定,它和遗落梦境有关。"戚朵抬起头看着连湛:"所以,无论是通灵,还是心理病症,梦对我来说很重要,甚至比现实生活更重要。你愿意有这样一个女朋友吗?"
连湛将手覆在她拿小酒碗的手上:"我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我还是喜欢你这个人。原因刚才说过了。"
戚朵不答,他把酒碗从她手里拿走,将那双纤柔的手包拢进自己掌心:"我知道,做梦已经是你最重要的生活方式。但戚朵,你不可能永远这么下去。这个程度的心理疾病,放任不管不但不会好转,还会愈演愈烈,朝着伤害你的方向去。"他握紧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你相信我吗?"
戚朵沉默一会,清晰道:"相信。"
"但是,"她又说:"我没法放弃我心里那个疑问。。。"
"没关系,慢慢来。我陪你。"
世间没有超过百日的新闻,那个有一双动人眼睛的女孩的死,竟逐渐无人提起。就好像,从来没有她那个人一样。
这日大雪初霁,触目洁白,戚朵和新同事穿着长及脚踝的黑羽绒服,踩着厚厚的雪往英华厅走。
英华厅是长乐殡仪馆规格最高的告别厅,一进实木雕花的大门,同事先悄悄道:"我还以为屋顶掀了呢,瞧这花摆得跟不要钱似的。"
戚朵一看,的确是一片白色滔滔花海,以白桔梗为多,还有白花毛茛、白海棠。。。
她站到钢琴旁,四个理容师已将遗体放好。
那是个二十余岁的女子,面容稀有的柔和生动,侧影很像邓丽君。停灵台上放满白色满天星,那细碎的白花掩映着年轻女子娴雅的容颜和黑发,像电影镜头一样诗意。
数丈落地的白挽联写的是:惜雏凤未发声清喉惨咽,悼名花先凋谢春月空闲。横批:人间大憾。
挽联下站着些气质闲雅、衣冠楚楚的人,皆书画界名流。
"姜荼于我,如颜回之于孔子。"一个身着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对着麦克风,为追悼会发言。他面容修雅,鼻如悬胆,双眉入鬓,气度高华,一看就是有相当身份的艺术家。
"她的作品,品性高洁,思想性艺术性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可以自成一家。可惜,没有早早得到书画界和社会的肯定。身后哀荣,对一个年轻的画家来说,是迟来的安慰。姜荼的画展将于本周末在省美术馆开幕,所得润笔,一半用来成立姜荼基金,一半用来安抚其家人。。。。"
"钟霆对学生这样大力推举,真是舐犊情深。"
"钟先生高义,此事将要传为美谈啊。"
两个男人咬文嚼字地交谈,又有个男人凑来低道:"钟霆最近出了一幅创新之作,新画卖得数千万哪。对了,有小道消息说,姜荼的父亲就是姜某某。"
见他们无知,男人又道:"哎呀,就是前年外逃被抓的那个厅官。"
"哦。。。"大家恍然大悟,"竟是这样。但那事早了,恐怕两者没什么联系。"
男人摇头:"这事儿。。。"不好说的样子。
戚朵坐下来,对逝者弹一曲"与月亮相见"。
琴声清扬,传到大雪覆盖的窗外。
周末积雪消融,格外冷。连湛得了两张"高洁清逸----姜荼画展"门票,因戚朵说上班抽不出身,他便自己去了。
到了现场,才知道这位画家已经故世。
展出的画很杂,有素描,油画,还有几幅水墨山水,以及吴冠中式的中西结合的画作。姜荼的老师,近期声名愈重的画家钟霆就走这一路。
连湛慢慢看过去,倒有些喜欢,心里考虑要不要收藏一幅。她早期作品简洁明净,色调清爽激烈,后来的逐渐深远,愈发高洁。统一的是,画家内心存在深郁的理想主义情志。
来了不少记者,钟霆站在一幅大尺寸油画前,文雅地谈论着什么。
大厅中镁光灯的闪耀和赏画人轻轻的脚步和交谈,形成一种让人松弛舒适的静噪音。
这时,忽然钟霆痛呼一声倒地,他身后,一个身穿红色棉服的女子扔掉手中的利刃,转身就跑。
鲜血淌到白色大理石地面上,迅速画成一个不成形的图案。
所有人都惊呆住。
连湛冲上前将钟霆平置,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