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飞摸着白夫人的脉象,急道:“脉象急促无力,与病疫之症并不一致。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服药的缘故?”柳如卿见林燕飞已是六神无主,一把拉开她,自己再为白夫人诊断。她先前就为药中添加大黄而忧心,故而此时下意识反应许是伤了脾胃。她勾住三指,轻轻叩击白夫人腹部,凝神听去,隐隐约约有水声流动。再观其脉象,搏动细如银丝,绵若似沙。双手冰冷,如同握住了寒雪。
“燕飞,夫人怕是脾胃受损,暂且还需当归四逆汤益气。”林燕飞方才把脉,也怀疑是脾胃之伤。闻言便将药方写下,急急打发了兵士去让医徒煎药,让他们务必最快送来。
此时白夫人悠悠转醒,眼中神采黯淡,面上神情淡漠,却不是平日里的冷静自持,而是迟疑呆愣。两人还未来得及询问,就见她“哇”地吐出一口血,血迹溅在两人身上,和褐色衣摆混为一体。
“姨母感觉如何?”林燕飞坐在床边,扶住白夫人急忙问道。
白夫人却是有些迟钝,任由柳如卿替她擦尽嘴角的残血,片刻后才有气无力地道:“你们快去请许太医来。”
柳如卿忙答道:“已经差人去了,夫人放心。”
白夫人微微点了点头,指着高几说:“替我磨墨,把药方拿来。”
两人见她这般状况,不敢再让她费心劳神,急忙阻止劝道:“夫人还需以身体为重。”
白夫人咽下喉中腥甜,颤声道:“快去!”
两人伤心相视,都是满眼的了然。林燕飞扶着白夫人坐正,取过狼毫递给她。白夫人已是气力不济,捏笔的手颤颤悠悠,努力几次才稳住。柳如卿将今早的药方展开铺在几上,用镇纸压住。再腾出手捏着墨块开始研磨,她心思不宁,手下动作也不似往常平稳。
白夫人提笔蘸墨,下笔又快又急,虚虚划掉药方中的几味药,再减了用量,添上肉桂、当归……笔墨未尽,她嘴角就滴滴答答地淌出些血来,落在纸上迅速晕成一团,和未干透的墨迹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柳如卿两人更慌,连连相劝。无奈白夫人充耳不闻,挥手拦住两人阻止的动作。待最后一笔落下,她再忍不住呕出一摊血,身体似柳絮浮萍一般无根地歪倒在床上,狼毫也随着她的动作摔落在地,由着地上的血迹将它淹没。
林燕飞泪如泉涌,一边用巾帕拭去她嘴角残余的血迹,只觉整个人被紧缚着,丝毫喘不过气来。
她不管不顾地哭道:“姨母,就当燕飞求你……”
白夫人缓过气,见林燕飞如此,心中也是不舍,只得出声安慰:“燕飞,不要伤心。人总有这么一遭,不过早晚的事。”
林燕飞连连摇头,不愿意相信亲人就要离自己而去。
柳如卿虽亦是两行清泪,却还保留了几分清明,上前道:“夫人,请先让如卿为您医治。”
白夫人伸出手,柳如卿急忙将手放在她的手心。白夫人将她和林燕飞的手交叉握在一起,嘱咐道:“济世堂的女医不可废,以后就靠你俩了。”她口中仍是咳嗽不断,忽又想起一事,急切地将三言并做两句,道:“去年命你们和各地济世堂分号编写的药草纲目,你们还需编完刊发。”话到最后已是弱不可闻,言罢又是满口血喷出。
林燕飞手中的巾帕已是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棕褐血迹如银针刺痛了两人的双眼,纷纷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就在刹那间,柳如卿忽觉手中的力道消失,耳边随即是林燕飞的哭喊:“姨母!”
就在此时,许文正和另两名大夫急急进来,顾不得擦掉满头大汗,连忙问道:“萱卿如何了?”话音之中是掩饰不住的焦急,方才兵士来催,他心中顿生不详之感。如今眼见林燕飞哭成了泪人,更是大吃大惊,难道……他凛神再看,柳如卿的手指仍搭在脉上,他跨几步赶到床前,问道:“如何?”
柳如卿见他来,急忙让开身子,说道:“许太医,夫人方才突然晕过去,气息微弱。之前腹中有水声,疑是药性过猛伤了脾胃。不过疫病的症状却是不见了。”
许文正闻言,立马朝跟来的两人道:“快取止血露。”两人刚才听柳如卿之言,便知是脾胃出血,说话间已是将药递给了柳如卿。柳如卿唤过林燕飞,两人配合着撬开白夫人牙关,将药露灌了进去。
许文正拿出银针,先在白夫人的梁丘穴处刺入一寸有余,又分针在中脘、下脘、左右天枢等主穴位,继而在巨阙、天关、元突三穴下针,银针晃晃,随着白夫人痉挛的身子闪出道道白光。过了须臾,许文正又于人中、合谷、印堂、太阳等穴位用针。
林燕飞屏声凝气,待许文正最后一针结束,小声问道:“许太医,姨母如何了?”
许文正细细问了白夫人先前反应,又观地上的血迹呈现褐色,并非鲜红的初出之血,知晓脾胃定是受损破裂多时,怕只怕脏腑也……
“姨母,您醒了?”林燕飞惊喜唤道。
白夫人躺在床上,眼中精神气已是涣散,她双唇张开几次,众人却听不到她的声音,林燕飞凑近将耳朵贴在她的嘴边,转头对柳如卿说道:“姨母说药方。”
柳如卿连忙将高几上沾了血迹的药方递给许文正,道:“这是夫人重新改的药方。”
许文正见上面血迹斑斑,半数墨字被血染红,拿在手中只觉重逾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