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骄阳似火,孙天羽一路走来,到得杏花村已是正午时分。玉莲这几日都未露面,他也不在意,径自找到丹娘,问道:「玉莲答应了吗?」
丹娘面露难色,玉莲虽然比雪莲性子柔顺,但此举迹近苟合,她怎幺能够答应。
「再问她一次,若是应允,就择日跟我入了洞房,若不应允。那也不必勉强了。」
丹娘默默迭着衣服,忽然道:「这些日子我总是心绪不宁……怕英莲出了什幺事……天羽哥,要不你去看看他?」
「这几日我走不开,再等等吧。」
一滴泪水掉在了迭好的衣服上。孙天羽心里一软,挨着丹娘坐下,揽住她的腰,道:「哭什幺?」
「我心里乱得慌……总是怕……」
孙天羽轻轻舔着她的耳垂,「有我呢。」
丹娘流了会儿泪,直起腰离开他的胸膛,抹干眼泪,道:「我再和玉莲说一说。」
吃过饭,孙天羽一个人去了山里。山路越走越窄,最后消失在山林之间。绕过岩石,林间有个小小的池塘,周围生着浅黄的野花,湿润的泥土上还留着野兽的爪迹。他随手从石隙中采了几株白茎赤叶的细草,放进布囊,然后抬头辨了辨方向。
前面是一条山涧,一棵半人粗的树木横在涧上,半朽的树身覆满了苍绿的苔藓,与两侧的山石连为一体。越往里,树木越粗大,茂密的枝叶遮蔽天日,忽然眼前一空,已到了一座断崖边上。孙天羽找到树干上所作的标记,俯身朝崖下望去。
离崖顶半人高处,生着一株异草,红茎蓝叶,锯齿状的叶缘色泽发紫,中间一条深红的细茎,顶端分成了三枝,各挑着一只珠子般小小的红果,显然已经长熟。孙天羽攀到崖下,用一柄竹刀将那株草连根掘起,然后用软纸层层包住,小心不碰到它的汁液。
晚间丹娘传来消息,玉莲终于答应了婚事。孙天羽早知如此,白孝儒身死,白雪莲身陷大狱,剩她们孤女寡母,无人依傍,怎由她不答应。
孙天羽也不着急,由丹娘翻检黄历挑选吉日,操筹婚事嫁妆,自己一直待在监狱,绝足不上酒店,也没有再纠缠丹娘。
丹娘心道孙天羽是信守承诺,为着玉莲断了与自己的关系。虽然一日夫妻百日恩,心下难以割舍,但想到玉莲终身有靠,也自庆幸,因此勉力操持,满心盼着孙天羽能和玉莲好好过日子,撑起这个已经倾覆的家。
三日后,孙天羽施施然来到杏花村,只见楼上楼下都用水洗过,打扫得干干净净,窗上贴着新剪的大红喜字,几盏多日不用的灯笼也抖去灰尘,张挂起来,虽然还难掩凄清,但多少有了几分喜气。
天色向晚,丹娘在房里忙着铺床迭被。这是她的卧室,此时收拾一新,充作女儿的洞房。
孙天羽进来时,丹娘正将干枣、花生、桂圆、莲子一捧捧洒在床上。
孙天羽道:「这是什幺?」
孙天羽换了袭新衣,虽然只有三日不见,但丹娘心里眼里都有这个人,不由心里酸酸的。她勾着雪白的颈子,低声道:「早生贵子。」
「哦。」孙天羽剥了粒花生,朝空中一抛,用嘴接住。眼睛不易察觉地朝丹娘小腹瞟了一眼。
丹娘忙了整日,鬓侧微见香汗,一抬头,只见孙天羽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心头一颤。她别过眼睛,「玉莲在她房里,我去接她过来,与你……与你拜了天地。」
「不急。」孙天羽扯住她的衣袖,说道:「累了这幺久,先歇歇,陪我饮一杯。」
洞房里放着一张圆桌,上面摆着几样酒菜,一双杯箸。两人往日也常在房内对饮,调笑不禁,宛若夫妻,此刻却平添了几分拘促。
孙天羽满满斟了杯酒,双手奉给丹娘,说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这杯酒是为玉莲出嫁,了了你一桩心事,先饮了。」
丹娘眼眶没来由地一红,接过酒盏拿袖遮住,不言声地饮了。
孙天羽又斟了一杯,奉上道:「这第二杯酒,是为了你这几日辛苦操劳。」
丹娘饮完,孙天羽斟满,又给自己斟上一杯,洒然笑道:「我孙天羽半生抛名隐姓,只道会没于荒野,老死沟涂,作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古人都说成家立业,孙某今日能娶妻成家,也是缘份使然。」
孙天羽举杯先攀过丹娘的手臂,才送到唇边,却是作了个交杯,「这一杯我与你共饮」。在丹娘惊疑的目光下,孙天羽柔声道:「好教杏儿知道,我孙天羽并非负心之人。」说着一口饮干。
暮色四合,夜风中带来浓浓的潮热。酒店燃起一豆灯火,渐渐亮起,映出窗上一个个精心剪贴的大红喜字,在烛影中微微摇动。院中的杏树芳菲已尽,每朵花萼都留下一颗小小的酸涩青杏,夜色下与枝叶连为一体。
婚事虽然仓促,玉莲身上的大红嫁衣却一丝不苟,她肩上披着霞帔,头上盖着一方锦帕,长长的流苏一直垂到胸口,襟上湿湿的都是泪痕。侧身坐在床边,下身是一条大红绉裙,裙下露出一双小小的绣花鞋,犹如两弯新月。
这些嫁妆原本是白孝儒生前就预备好的,两个女儿一人一份,当初置办时,任谁也想不到玉莲会匆匆忙忙嫁给一个官差,大喜的日子,家中一个客人也无。
孙天羽进来看了半晌,说道:「吉时已到,我送你入洞房,拜过天地。」
新嫁娘慢慢伸出手,交给这个托付终身的陌生人。
从卧室到洞房不过几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