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发抖, 往后退了半步:“站住。”
艾萨克停住了, 眼里的迷茫逐渐褪去, 脸上的表情慢慢凝固, 眉间皱起了深深的沟。
“龙母死了。”伊莱说。
无言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彼此都是世间最后的亲人的两人,一人举着枪, 一人凝成了一座冰冷的雕塑。
伊莱的左胸口开始抽痛,过于复杂的情绪在心脏里面膨胀,挤压着本就不多的空间。他的嘴唇用力地抿起,浅蓝色的眼睛大睁着, 像是要报复什么一样,咬牙又重复了一遍:“龙母死了。”
艾萨克总有有了一点反应,仿佛从漫长里的梦里醒来,颤动的焦距聚集在了黑漆漆的枪口, 五官被植物发出来荧光映着, 好像一张僵硬的面具。
“怎么死的?”他轻声问。
“你派去的人用生物枪瞄准了它, 把它融成了一滩没有组织的液体。”伊莱的声带不停地发紧, “死亡的过程很短,痛苦……大约是有的。”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咽下去的艾薇草汁还在胃里滚动,伊莱咳嗽了几声,换下了酸痛的右手,有些勉强地用左手举着枪。
艾萨克微微低下了头,表情是一大片无力的空白。
“你都想起来了?”
“一部分吧。”
十几年的计划付之东流,艾萨克却什么表现都没有,低头沉默地盯着地上莹莹的绿草,然后安静地朝着伊莱的方向走了过去。
伊莱明明是举着枪的那一个,却开始不断地往后退。他十几岁的时候接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即使如今已经病入膏肓,如何扣动扳机、如何将子弹送进眼前人的心脏他都还一清二楚着。但艾萨克的每一次靠近都让他情不自禁的后退,仿佛要努力避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他退到了山崖的边缘,而艾萨克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稳稳地握住了他颤抖的手,将枪口抵在了自己最致命的地方。
伊莱的呼吸有些急促,浅蓝色的眼睛慢慢被愤怒、失望和痛苦充满,他盯着眼前这张已经开始长出细小皱纹的脸,道:“你没有做选择的资格,这个选择应该由我决定。”
艾萨克缓慢地吸了一口气,空白的表情开始缓和,永远都紧绷着的肩膀松懈下来,冲着伊莱露出了一个温柔又无奈的浅笑。
他松开了握着伊莱的手,微微往后退了半步。
“你说得对。对不起,伊莱。”他说。“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
伊莱的鼻腔发酸,巨大的失落让他片刻之间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是父亲去世之后陪伴他的成长近十年的人,而此刻他却举着枪,手里握着一个荒唐的裁决权。
“我叫了你几十年的叔叔,”伊莱的声音有些发抖,“哪怕只是几个短暂的念头也行,你有把我当做过亲人么?”
艾萨克浅蓝色的眼睛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注视着他。
“也许吧,”他轻声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人类的感情太过于复杂了,绝大部分时间里我自己都理不清它们。”
片刻的停顿,他的目光落在了伊莱的嘴唇上。
“但伊莱你总是不相同的。亲人么?……那就当是亲人吧。”
话里话外没头没尾,伊莱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里,感到了一股难过的无力。
他问了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你是人类吗?”
而这个不算问题的问题似乎难住了他,全世界数一数二的聪明大脑微微低下去,思索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他转过身,又把目光落在了那两具安详的白骨上。
“那是我的父母,纯正的人类精英,毕业于名校,从同学到夫妻,双双致力于地质研究,在一次偶尔的探险中发现了西尔维亚森林的秘密,”他用平静的语气描述着,“大约是被困在了这里之后,我的母亲才发现自己怀孕了……这里是我的出生地。”
伊莱望着那把觉得眼熟的匕首柄,忽然之间想起来,他曾经在父亲的保险柜里见过同样花纹的鞘。
“是我爷爷……”
“你爷爷是他们的老师,为了找自己失踪的得意门生,一路追到了这里,”艾萨克垂着眼,“他是一个聪明的人,永远知道做什么才是对的,所以一直到死都没有说半个字。我是他正确的人生里最大的错误——”
“不,就算再重来一次,他也会选择把你带出来,因为你是人类。”
艾萨克重新转过身,望着伊莱微微笑了起来:“我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离开的时候在地下湖底部炸出了一条连接海洋的通道,龙母就从那个通道里一路追到西尔维亚。那个时候我刚刚被收养,进入了人类的学校,圣诞节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你父亲把我独自丢在了森林边缘,我又冷又饿地找着路,然后看到一头巨大的怪物伤痕累累地从森林里闯出来,似乎在躲避着什么,我发出了尖叫,而她突然之间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大步走到了我的身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