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我开始理智地回想起自己和嵇康的这段过往。不免觉得嵇康这家伙实在过分, 每一次利用冷暴力将我冻得要死, 随后一句话,便将我瞬间解冻。虽然很多时候, 都是我独自生着闷气, 但他就不能与我说一句吗?哪怕是一句, 我便不会觉得自己与他的情路,如此坎坷了。
只彼一时,我完全被嵇康的深情言语打动, 又见自己忍不住咳嗽起来时,被他关怀着拍了拍后背。那原本沉淀在心中的巨大委屈与酸楚瞬间烟消云散,乖顺着与他在家中度过了剩下的半日之后, 转日便跟着与嵇康至了山涛家中。
与我和嵇康所住的那处简陋庭院不同,山涛一家住在山阳县云台山脚处的一间小小四合院中。初初入院, 满满的灼眼红牡丹花开的姣好,芬芳迷人, 沁人心脾。高飞檐上挂着红灯笼,正厅之中, 摆着一套楠木家具。真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我与嵇康入了庭院, 不多时望见山涛兴高采烈着从里屋走出。见到我时,略微有些讶异,转而又笑了起来“康弟你可真是, 昨日里非要回家, 这一回儿来, 又带着嵇夫人。想是昨日惦念太深,今日舍不得了?”
嵇康轻咳两声,抓着我的手立马松开,故作一副无谓态度“山兄别说笑了,山兄不说昨日说山夫人在家中很是闲闷,倘若有个人作伴就好了吗?这不刚好,我也怕阿绣她在家中无聊,所以带来与山夫人一同消遣的。”
山涛了然“妙哉妙哉!康弟这想法很好啊。既如此说,过几日,让嗣宗也带着夫人来,与我夫人在一处可好?还有伯伦的夫人,那样我们以后出去了,就不必担心夫人们在家中无聊了。”
那山涛口中的‘伯伦’便是刘伶刘伯伦,因这些人平日里习惯称呼其人字号,我也是糊里糊涂听了好久,才意识到,刘伯伦是刘伶那个吓到我的丑人酒鬼。
嵇康却摆摆手,一边与山涛往正厅处走去“伯伦就算了,我听说他病了,貌似是喝酒太多,夫人整日在家中可是有的忙呢,又要照顾他,又要劝他戒酒。”
山涛哈哈一笑,不多时,忽听见阮籍的喊声从远处传来,破开一道门,衣衫凌乱地提着酒壶,摇晃着走到嵇康面前“康弟你来了?咦!弟妹也来了?”
我身子缩在嵇康身后,见阮籍这副模样,便是真醉无疑。
山涛也顺势将我挡在身后,总怕阮籍喝多了做出什么越轨之事,笑呵呵道:“正说起你,你看康弟把夫人带来了,嗣宗你哪日也带着夫人前来,与我夫人作伴可好?那样我们就算是聊多久,也不怕夫人们无趣了。”
阮籍却摆了摆手,一挥袖的瞬间,将坛中酒水扬了山涛半张脸“无妨无妨!我夫人从来都不管我的事情,一个人在家中自在快活。且我夫人现在家中忙着照料孩子,怎么会无趣呢!”
说罢,阮籍复仰头酣畅饮酒,斜眼望见我,与嵇康指点道:“康弟若是怕夫人无聊,让夫人生了孩子就好了,那便有的忙了!山兄也是,孩子长大了,就让夫人继续生吗!总归有的忙!”
山涛急忙上手将阮籍手中的酒水夺走,转而看向嵇康与我,难为道:“这家伙怎么又喝成这般模样?”
我因阮籍的话忐忑颠簸起来,嵇康却面无表情,隔了好一会儿,摆手道:“无碍,阮兄性情如此,我等早已习惯。”
山涛轻笑,将醉醺醺的阮籍推搡到一边,与我作揖道:“山某带嵇夫人去见见我家夫人?”
实话说,我答应和嵇康一起来,是以为自己会和嵇康待在一起的。就算他们之间的谈话我听不懂,但我也想要守在嵇康身边的啊!虽然我也清楚,按着礼数,我不该参与他们男人之间的谈话,可再者,我却又想到我的夫君嵇康不是一般人,与他一起交好的山涛,阮籍,均是出人意表不拘小节的,我便是守在一旁倾听,又能怎么样呢?
可谁知,嵇康带我来,却只是为了让我和山涛夫人一起玩。我有些失落,但想着,好在嵇康也是注意到了我的情绪,还想着法子让我有点事情做。我若主动说出自己想要听他们谈话,似又不合情理,草草思索下来,便与山涛微微欠身道:“麻烦山…山先生了。”我在‘山兄’与‘山先生’之间犹豫了一下,选择继续唤他‘山先生’。
于是乎,我便在丛丛百花深处,第一次见到了山涛夫人韩流歆。
初见这日,她正站在厢房的角落处,赏着庭前牡丹。一身晚来醉樱色的苏绣包裹着曼妙腰身,束发规整,发髻处插着一根流苏发钗,面若皓月,唇色沁人,好一张如诗如画的美颜。
只可惜,她的年纪比我稍微大了些,长得虽然好看,见到我时也不免惊住。毕竟我平日里站在众多美人中,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绝色,且自来到山阳之后,我开始努力地学习束发,全然为了我的形象考虑,很快开窍地掌握了女子的各类盘发技巧。这一日的形象尚可,便是走在街上,都不免令人斜目而视。韩流歆见了我,则因同是女子而毫无顾忌地夸赞起来“妹妹长得这样好看,难怪嵇康先生说什么,都不肯在此留夜。”
嵇康守在远处,听韩流歆如此说,欲盖弥彰着又咳嗽两声。我暗自一喜,想着嵇康毕竟是心里有着我,但是奇怪,他既都舍不得让我独守空房,又为什么不肯与我道出他的心意呢?
山涛见韩流歆如此喜欢我,便放了心。临走时,拉着韩流歆于私地里话了几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