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天海楼一如既往的安宁着,浓郁的夜色笼罩着茗虞楼,悠扬婉转的天籁琴音从楼内传出。
熏衣坐在菱窗前对月抚琴,低眉信目甚是专注,而兰菱静静地给烛台灌注着灯油,一面偷偷观察熏衣的神色。
但见熏衣方才沐浴过,濡湿的乌黑长发披肩,绝美的容颜带着丝丝倦色,一双晚池明眸映着月光,樱唇抿成一条线。那纤细的白皙十指轻轻拨弄,言不尽的唯美琴调便徐徐萦绕阁楼。
曲子正婉转时,忽有女婢进来请示道:“夫人,莫堂主请见。”
琴声戛然而止。
不久前莫逸炎主动向江昱圣请罪,正是遵照了熏衣的提议。果不其然,江昱圣骨子里念着旧情,仍让莫逸炎掌管河部主持楼内刑法,只是把地牢归给了阿怒掌管。熏衣和莫逸炎虽在地牢有过一面之缘,但之后二人再也没有过照面。
熏衣有些奇怪,斟酌了片刻,才颔首道:“请。”
当莫逸炎站到她身前时,熏衣几乎呆住。当夜地牢昏暗,她只对男子的声音有些印象,却没料到莫逸炎竟是这般俊逸的人物。
只见男子年纪和江昱圣相仿,二十五岁左右,一袭灰色武装,腰佩大刀,五官如刀刻般分明,眸子如晨星明亮。“夫人,有手下说见到刺客向茗虞楼来了,我来看看。”莫逸炎拱手行礼,一身正气。
花熏衣微怔,然后莞尔一笑,回头吩咐兰菱一众丫头:“你们去庭院内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
婢女们统统退下了,屋里只剩下二人,熏衣对莫逸炎道:“莫堂主,有何指教?”
莫逸炎冷冷的看着熏衣:“熏衣宫主真是好聪明。”
“时间不多,说正事吧。”花熏衣笑笑,语气波澜不惊。
“宫主不知吧,其实算来这天海楼里和阿圣最亲近的人,应该是我。”莫逸炎唇边带着讥讽,“或者说,曾经是我。”
“熏衣愿闻其详。”
“所以,你知道他为何娶你么?”莫逸炎忽的抬头,定定的望着熏衣,眸子倒映在烛火里,一片凉意。
熏衣自嘲的笑笑,缓缓起身来到窗边,望着月色道:“这个对我不重要。你之前忙于造反作乱,所以很多事不清楚吧。”
“那是之前,但是现在我知道的,你却不一定知道。”莫逸炎也笑了,却笑凉如水。
“他娶我是为了什么?一统江湖,或者只是真的喜欢我?”熏衣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我都不在乎。”
“你错了。”莫逸炎摇摇头,眸子了星辰点点,“眼下的一些事,偏偏是你在乎的。”
“比如?”熏衣静静的回头。
“比如,”莫逸炎冷冷的看白衣女子,“花早昔。”
“昔儿……?”熏衣明眸一点点睁大。
“宫主可知,在你离开万嫣宫后十日,花早昔就独自离开了万嫣宫。木幽萝派人私下寻找未果,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莫逸炎一面说着,一面温柔的抽出佩刀,习惯性的抚摸着刀身。仿佛这佩刀是他久未逢面的情人,神情温柔而怜惜。
倘若说莫逸炎真正在乎的,除了江昱圣和天海楼,也只有手中的这把刀了。
“你说谎!”熏衣猛的上前,拽住莫逸炎的衣袖,慌乱无措,“你听谁说的!”
“你看看你有多在乎,”莫逸炎怜悯摇摇头,“这就是你的死穴么。”
“不……不可能!”莫逸炎的言行让熏衣阵阵凉气冲上背脊,双唇颤抖道,“你是何用意……”
“是真是假,你可以问你的夫君。”莫逸炎无所谓的笑笑,“我来告诉你,只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你信不信是你的事。”
之前发生的很多怪事接连涌现脑海,熏衣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假,不由得气息紊乱,眼前发黑,足下不稳就倒了下去。
莫逸炎神色一敛,赶忙扶住花熏衣。冰肌玉骨入手,只觉软滑之极,再一看,女子双眸紧闭,气息微喘,更添几分美色。莫逸炎意外的一愣,顿觉几分不适,不知如何是好——
“放手。”忽听身后淡淡的一声呵斥。
莫逸炎一惊,回头正看见不知何时到来的江昱圣。但见他长身玉立,冷冷的望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身后跟着饶有兴趣的皇甫漾。
“楼主。”莫逸炎微微低头,手里抱着白衣女子,蹙着眉头。一定又是皇甫漾干的好事,见他夜晚一个人独自出门,便故意把江昱圣引了过来,演了这场好戏。
果然,皇甫漾唯恐天下不乱的笑了笑,摇着锦扇道:“楼里传闻有刺客,茗虞楼尽是女眷,楼主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恐怕是皇甫堂主不放心吧。”莫逸炎并不被皇甫漾激怒,两人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皇甫漾不知道的是,今晚之事错综复杂,不过是戏中戏而已。
“你和她说了什么?”江昱圣的语气里并没有什么责怪之意,只是大步上前从逸炎手中接过女子,向床榻上走去。皇甫漾有些意外,摇扇子的动作缓了缓,意味深长的看了莫逸炎一眼。
“花早昔失踪之事。”莫逸炎低头答道。
闻言,江昱圣身子顿了顿,然后利索的替昏迷中的熏衣掖好被角。望着熏衣昏迷的容颜,江昱圣的眸子黯了黯——你就这么在乎你弟弟么,以至于沉静如斯,可以晕过去么。
“属下退下了。”莫逸炎沉默了一会儿,便请退了。皇甫漾勾唇笑了笑,便也无声退下了。
而江昱圣只是僵直着背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