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后世流传的一句话来讲,如果人生可以分春夏秋冬四季,那虞乔在十五岁之前的人生,都是阳光明媚的春天。
他出身顶尖世家,父亲虞长笙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母亲吴音是吴家高贵的嫡长女。他一出身就受万众瞩目,背负着两个家族沉沉的期待。当时前朝末帝尚在,帝国山河日下,世家却如日中天。虞乔作为两大世家的结合象征,从小生活用度堪比王子皇孙,目之所及,皆是麾下城池。
除了在最优秀的环境中长大,他本身的资质也是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常人远不能及。没有什么虎父犬子,离经叛道。他从小就是虞家最大的骄傲,世家新一代的领头羊,没有一处让世家失望世人嚼舌。少年一直脚踏青云之上,对下方的人间烟火凡夫俗子投去审视不屑的一瞥。
父母恩爱,自身出众,前程坦荡明确。虞乔自然而然冷漠而骄傲,以世家出身为傲,以自身才学为傲,矜持地行走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衣香鬓影的宴会里。他是如此完美无缺又别无二心,是世家最好的继承人模版,是大名鼎鼎的虞一郎。
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没有尝过失败的滋味。
一帆风顺的理所当然。
少年在他十五岁那一年,离开京城,随母亲去了父亲在任的徐州。并且首次做了别具一格的事情,入学了淑山书院这所有教无类的学院。
虞一郎做的事,自然有人跟风相随,前仆后继。何况这也算不得非常出格,因为那所书院的几位大儒实在才识过人乃世间少有,为了学海无涯,和那些寒门学子同列一席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反而要赞一声不耻下问。
去书院的那一日,虞乔隐约记得,是个春光正好的晴日。
他坐在琉璃顶,红木厢的宽大马车中,捧一卷书卷,角落香炉中暗香盈盈,少年乌发束冠,衣袖边缘处绣着精致暗纹,眉目冷淡出尘,气质飘然如世外之人。稍稍一动,便恍若一副画卷。
虞一郎,世家子,人上人。
虞乔翻阅着书卷上早于烂熟于心的内容,没有什么惊喜,也没有什么意外。他要去淑山书院,要在书院首考中夺得首名,这不是目标,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之事。他是虞家继承人,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必须做到最好,否则就是失败。
而虞乔从不失败。
他心如明镜,澄澈明晰,不自以为是亦不狂妄自大。他要取首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这个实力,有这个本事,所以正常到索然无味。他基本没有遇见过他力所不能及的事,他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简单到无趣。
在漫不经心地翻阅了一次书卷后,虞乔终于遇到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马车走的是一条山路,路之前方,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树倒石移,堵塞不通。
车夫立刻去清理山路,虞乔无事可做,便下了马车,随意在山林之中行走。
他的心情其实并不好。
近些时日,自父亲去京城叙职后,家中氛围便很是奇怪,吴辰数次欲言又止,外面已经有些流言蜚语,虞乔固然不信,却也心生厌烦。孙楯最近和他的来信次数也在减少,虞乔虽对此人无意,却也有几分好感,两厢对比,更是疑窦渐生。
这份烦躁使得他难得做出不合礼仪的事情,离开了众人的视野,走入深山之中。山林中杂草丛生,植物都长着倒刺,金尊玉贵的世家子弟并不能很好的适应环境,再加上心中有事,左走右晃一番,再恍然回神时,已经不知身在何处,已然迷失了方向。
虞乔发现了,却不在意,只要他失去踪迹,虞家哪怕是把这座山翻过来也会找到他,所以他不以为然,毫无警惕之意。只是走的疲累,找了一处干净地方暂时憩息。
就在他放松身心,毫无防备的时候,草丛中忽然传来了窸窣之声。
有人在这附近。
虞乔眉毛一挑,心下却一沉,暗道自己托大,这里刚刚发生过动乱,如果有人心怀叵测躲在山中,必然不是善茬,他表面上毫无波动,袖中的手却紧握住了匕首。
窸窣声越来越响,一道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有一个人,少年很快做出判断,微微松了一口气,盯着面前的灌木被一双手拨开,一个人影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男人身形挺拔健壮,身上衣服却破烂褴褛,露出的古铜色肌肤上布满伤痕,有几道还在微微出血,显然是刚刚才受的伤。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朝他走过来,他比虞乔整整高一个头,视觉上就占了主导地位,何况他身材魁梧,显得少年格外纤细柔弱。
虞乔屏住呼吸,与男人对视,心却一跳。对方的面目普通,毫无突出之处,但一双黑眸却格格不入,深邃的可怕,周身气场之强烈,如刀山火海,修罗在世。
这样的人,出现在这座山里,相当不寻常。
男人也看到了他,黑眸眯起,声音低沉道:“小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声音很有磁性,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听得虞乔微微一怔,下意识抿了抿唇。
“无意路过,你是何人?”
“无名之氏,不值一提。”
“既然是无名之氏,为何会受如此之重的伤?”虞乔盯着他刻意遮掩的腰腹处,冷冷道:“你刚刚身中一刀,伤到脾胃,如果不立刻医治,哪怕侥幸痊愈,也会留下暗伤,你知道吗?”
一阵静默。
男人的眉